第235章 难产血夜

　　林凡那句“愿以一死，换她自由”和云琼冰冷回应的“太迟了”，如同最后两根稻草，彻底压垮了两人之间那早已摇摇欲坠的脆弱平衡。那一夜之后，行宫内的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林凡不再试图沟通，只是如同失去魂魄的影子，依旧履行着那些程式化的照料，眼神却彻底变成了一潭死水，仿佛所有的生机都已随着那封未能送出的和离书一同燃尽。云琼则更加沉默，大部分时间都闭目养神，抚摸着腹部，无人能窥知她心中所想。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就在寒夜诀别后的第三日，深夜，云琼的腹部传来一阵紧似一阵的剧痛，羊水破了。产期已至。

　　整个行宫瞬间灯火通明，所有人如同上了发条般紧张地运转起来。经验丰富的接生嬷嬷、太医署最好的产科医女、以及苏璃从京城派来的女医官迅速涌入寝殿，将产房布置得妥妥当当。热水、纱布、参汤、剪刀……一应物事流水般送入。

　　林凡被拦在了产房之外。按照礼制，男子，即便是驸马，也不得入内。他僵直地站在紧闭的殿门外，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云琼压抑的痛哼声，以及嬷嬷们鼓励和指导的声音，脸色比身上的孝服还要白。他那双曾经执笔开方、沉稳有力的手，此刻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

　　起初，一切似乎还算顺利。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殿内云琼的痛呼声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变得越来越凄厉，越来越虚弱，中间夹杂着嬷嬷们焦急的低语和医女急促的脚步声。

　　“殿下！用力啊！”

　　“头……头看见了！再使把劲！”

　　“不好！出血了！快！参片！提住气！”

　　“血崩”两个字如同惊雷，在门外等候的众人心中炸响。林凡猛地抬头，眼中瞬间布满血丝，他再也顾不得什么礼法规矩，抬脚就要往殿内冲去！

　　“驸马爷！不可！”内侍和侍卫慌忙拦住他，“产房乃血光之地，冲撞不得啊！您进去也于事无补，反而会惊扰殿下！”

　　“让开！”林凡嘶吼道，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沙哑与绝望，他奋力想要挣脱阻拦，“让我进去！我要见她！”

　　就在门外一片混乱，林凡几乎要与侍卫冲突起来之际，产房内，云琼的声音却突然清晰地传了出来，那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超脱般的虚弱：

　　“外面……何事喧哗？”

　　一名医女匆匆出来，脸色发白地回禀：“是驸马爷……想进来……”

　　产房内，云琼躺在被汗水与血水浸湿的床榻上，脸色灰败，气若游丝。剧烈的疼痛和不断流失的血液已经带走了她大部分的力气，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生命的温度正在从体内一点点抽离。嬷嬷和医女们围着她，试图止血，喂她参汤，但效果甚微。

　　听到医女的回禀，云琼涣散的目光微微凝聚了一下。她想起了那个寒夜，他跪在地上，以死相求的模样；想起了过往的种种冷漠、疏离、以及那少得可怜的、夹杂着责任与愧疚的温情；也想起了腹中这个与她血脉相连、却挣扎着难以降临的孩子……

　　一切的怨怼、不甘、愤怒，在这生死边缘，忽然间都变得模糊而遥远。或许，从一开始，错的就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而是这阴差阳错的命运，是那不可抗拒的皇权。

　　她累了。

　　真的累了。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偏过头，对守在身边、满眼含泪的医女，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地说道：

　　“去……告诉驸马……”

　　“就说……本宫……**原谅他了**。”

　　原谅他什么？

　　原谅他的冷漠？原谅他的心里装着别人？原谅他那封和离书？还是原谅这整个错误而痛苦的开始？

　　她没有明说，或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具体原谅的是什么。这只是一种在生命尽头，放下所有执念与负累的释然。

　　医女哽咽着应下，快步走到殿门口，对着被侍卫死死拦住的林凡，大声传达了云琼的话：

　　“驸马爷！殿下说……她说她**原谅您了**！”

　　“原谅”二字，如同最沉重的钟杵，狠狠撞在林凡的心上！

　　他所有的挣扎和疯狂，在这一瞬间凝固。他僵在原地，难以置信地听着殿内云琼那微弱却平静的呼吸声（或许是错觉），以及医女那句回荡在走廊的话。

　　她原谅他了？

　　在他那样伤害她、在她生命垂危之际，她竟然说……原谅他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恨他？为什么不是诅咒他？

　　一股比死亡更深刻的痛楚和前所未有的恐慌，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不要她的原谅！他宁愿她恨他，骂他，那样至少证明她还在意！这轻飘飘的“原谅”，听起来却像是……诀别！

　　“不……不……”林凡摇着头，踉跄后退，撞在冰冷的廊柱上，身体沿着柱子缓缓滑落，最终无力地跌坐在地。他双手捂住脸，滚烫的泪水从指缝中汹涌而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声，在空旷的走廊里低低回荡。

　　他错了。

　　他大错特错。

　　他一直以为自己背负着对婉茹的愧疚是最大的痛苦，直到此刻，直到听到云琼这句“原谅”，他才明白，有些债，是永远也还不清的；有些痛，是迟来的醒悟也无法弥补的。

　　产房内的哀鸣与混乱似乎还在继续，但门外的林凡，却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只剩下无尽的悔恨与绝望。

　　这难产的血色之夜，因一句“原谅”，而显得更加漫长与残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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