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双棺并葬（2）

　　长公主云琼薨逝的消息，如同寒冬里最凛冽的风，席卷了整个大周。举国哀悼，洛阳城更是素缟漫天，悲声不绝。那个曾以才华和魄力在凤阁崭露头角、推动女子科举、在民间颇有贤名的长公主，竟在芳华正茂时香消玉殒，留下无尽的唏嘘与悲痛。

　　然而，命运的残酷远不止于此。或许是因母亲生产时的艰难与悲恸影响了孱弱的先天，那个刚刚降临人世、尚未正式取名的小皇孙，在挣扎着度过了不到三个时辰后，竟也随着他的母亲，悄然停止了微弱的呼吸。

　　子随母去。

　　这个消息如同雪上加霜，重重击在尚未从丧女之痛中缓过神来的苏璃心上，也彻底击垮了被看管起来的林凡。最后的牵挂，最后的责任，仿佛也随着那幼小生命的消逝而断裂，将他推入了更深的、万劫不复的深渊。

　　苏璃强忍着剜心之痛，下旨：以最高规制，将长公主云琼与未能存世的皇孙合葬于洛阳北邙山皇陵。她亲自为外孙拟定了谥号“哀”，追封为洛阳王。

　　出殡那日，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也在为这早逝的母子哀悼。洛阳城门洞开，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如同一条白色的巨龙，缓缓蠕动，绵延十里不绝。皇室仪仗、文武官员、禁军护卫，皆身着缟素，神情肃穆。百姓自发聚集在道路两侧，默默垂泪，抛洒着纸钱，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悲伤。

　　队伍的最前方，是两具并排而行的巨大棺椁。以金丝楠木制成，上面覆盖着明黄绣凤（龙）的棺罩，庄重而奢华。大的里面，是曾经风华绝代的长公主云琼；小的那具，是甚至来不及看一眼这个世界的“洛阳哀王”。

　　在棺椁之后，一个身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也让观者无不心酸动容。

　　那是林凡。

　　他穿着一身粗糙的麻衣孝服，头上戴着同样的孝冠，脸色惨白如纸，眼神空洞，仿佛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他没有骑马，也没有坐车，而是如同最卑微的孝子一般，徒步行走在棺椁之后。

　　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双手。他没有持孝杖，而是双手各紧握着一块边缘锋利的碎石！每向前走一步，他便用那碎石，狠狠地在自己的掌心划下一道！鲜血瞬间涌出，顺着他的指缝滴落，在他走过的青石板路上，留下了一串断断续续、却又清晰无比的**血痕**！

　　一步一血印。

　　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麻木地、固执地走着，用这种近乎自残的方式，为他逝去的妻儿“引路”，也仿佛在用这淋漓的鲜血，划清他与这个世界的界限，宣泄着那无法言说、也无从弥补的悔恨与痛苦。

　　“驸马爷……”有官员看不下去，想要上前劝阻，却被林凡那死寂而疯狂的眼神逼退。

　　苏璃坐在后方凤辇之中，隔着纱帘，看着林凡那决绝而凄惨的背影，看着地上那刺目的血痕，心中五味杂陈。恨吗？自然是恨的。可看着他这生不如死的模样，那恨意之中，竟也掺杂了一丝同为失去至亲之人的悲悯。他这是在用自己的血，为琼儿和孩子送行，也是在对他自己进行最残酷的刑罚。

　　送葬的队伍在悲戚的哀乐和漫天纸钱中，缓缓行至北邙山皇陵。陵墓早已修建好，只是谁也没想到，会如此仓促、如此悲惨地迎来它的主人。

　　下葬的仪式庄重而哀伤。当那两具一大一小的棺椁被缓缓放入幽深的墓穴时，林凡挣脱了侍卫的搀扶，扑到墓穴边缘，望着那并排安放的棺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却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只是死死地盯着，仿佛要将这一幕刻入灵魂深处。

　　泥土一点点覆盖上去，掩埋了棺椁，也掩埋了那段短暂、错误却终究以生命为代价的姻缘，掩埋了那个未来得及绽放的生命。

　　“琼儿……琮儿……”苏璃站在陵前，望着合拢的墓穴，低声唤着一双儿女的名字，寒风吹起她鬓角刺眼的白发，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女帝，此刻背影佝偻，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葬礼结束，众人陆续离去。唯有林凡，依旧固执地跪在陵前，双手掌心血肉模糊，鲜血浸湿了身前的土地，他却浑然不觉。他就那样跪着，从日暮到深夜，再到黎明，如同化作了陵前一座永恒的、赎罪的石像。

　　双棺并葬，血痕引路。

　　这凄惨的一幕，成为了凤翔二年冬天，最沉重、最悲凉的一笔。也成为了女帝苏璃和驸马林凡心中，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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