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疯癫驸马

　　北邙山皇陵，自此多了一个常住之人。

　　云琼与幼子下葬后，林凡没有返回洛阳行宫，更没有回长安的驸马府。他在妻儿的陵墓旁，用最简陋的木头和茅草，搭起了一座仅能容身的草庐。他拒绝了所有宫人的伺候和太医的诊治，如同一个真正的守陵人，留在了这片埋葬着他所有悔恨与痛苦的荒山。

　　苏璃得知后，沉默良久，最终没有强行将他带回。或许在她看来，让林凡守着琼儿的陵墓，用余生去忏悔，也是一种惩罚和归宿。她派了一小队禁军在山下驻扎，名义上是保护（看守）驸马，实则也是防止他做出更极端的举动。

　　起初，林凡只是终日枯坐在陵前，不言不语，不饮不食，眼神空洞地望着那冰冷的墓碑，仿佛也要随之化去。守陵的士兵和内侍担心他活活饿死，强行给他灌些米汤清水，他也只是机械地吞咽，没有任何反应。他的双手因为那日“滴血引路”，伤口溃烂发炎，虽经随行太医勉强处理，依旧留下了狰狞可怖的疤痕，但他似乎早已感觉不到疼痛。

　　直到某一天，不知他从哪里找来了一块质地细腻的木头和一把小刀。

　　从那天起，林凡的生活仿佛有了一丝微弱的“目标”。他不再只是枯坐，而是开始日复一日地，坐在草庐前，对着那块木头，用他那双布满疤痕、甚至有些僵硬变形的手，笨拙而专注地雕刻起来。

　　他雕得很慢，很认真，仿佛在完成一件极其神圣的事情。刀锋划过木头的沙沙声，成了这寂静山陵间唯一的声响。他雕的，是一个女子的形象。起初只是粗糙的轮廓，渐渐地，发髻的样式，衣裙的褶皱，甚至眉眼间的些许神韵，都开始清晰起来。

　　那眉眼，那仪态，分明是云琼的模样。

　　他雕了一个又一个。有的依稀有云琼身着宫装、雍容华贵的姿态；有的则更像是江南书肆初遇时，那个带着几分好奇与灵动的少女侧影；还有一个，被他小心地雕成了怀抱婴儿的模样，尽管那婴儿的面容模糊不清。

　　他将这些木偶仔细地打磨光滑，排列在草庐内唯一一张破旧的木桌上，如同供奉着什么珍宝。他每日对着这些木偶说话，声音低沉而温柔，仿佛云琼就坐在他对面。

　　“殿下，今日天气晴好，山下的野花开了几朵，我采来放在您碑前了，您可喜欢？”

　　“琼儿……北境送来的军报说，疫情没有再反复，您放心……”

　　“孩子今天很乖，没有哭闹……”（他对着那个怀抱婴儿的木偶说）

　　他的话语条理清晰，甚至能说出一些朝中近事，但听在守陵的士兵和内侍耳中，却只觉得毛骨悚然。他们都知道，长公主已经薨了，小皇孙也夭折了，驸马爷这分明是……疯了。

　　他将虚幻的木偶，当成了活生生的妻儿，活在了自己构建的、虚假的圆满之中。

　　这一日，一名负责送饭的内侍壮着胆子，将饭食放在草庐门口，忍不住偷偷朝里面望了一眼。只见林凡正抱着那个最像云琼宫装形象的木偶，用袖子轻轻擦拭着木偶光滑的脸颊，眼神里充满了痴迷和一种不正常的温柔。

　　他看到内侍，非但没有斥责，反而像是献宝一般，将木偶小心翼翼地举到对方面前，脸上露出了一个近乎纯真的、却又带着诡异满足感的笑容：

　　“你看，”他的声音轻快，甚至带着一丝炫耀，“我雕的……像不像公主？像不像她？”

　　内侍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食盒差点打翻，他连连点头，声音发颤：“像……像！驸马爷手艺真好，和殿下生前一模一样！”

　　听到这话，林凡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他心满意足地将木偶紧紧抱回怀里，如同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低声哼唱起一支不成调的、江南的小曲，转身走回了草庐深处。

　　内侍连滚爬爬地下了山，将所见所闻禀报给了驻守的将领。消息传回长安，苏璃默然许久，最终只疲惫地挥了挥手：“由他去吧。”

　　或许，疯了，对他而言，反而是一种解脱。

　　从此，北邙山皇陵前，多了一个守着妻儿坟墓、终日与木偶为伴的疯癫驸马。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那里有他雕琢出的、永远不会离开他的“云琼”和“孩子”，没有政治联姻，没有爱恨纠葛，没有生离死别。

　　现实残酷，唯有疯癫，能予他一方虚假的安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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