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幽谷药香

　　百草谷内，药香愈发浓郁。与谷外的肃杀秋意截然不同，这里温暖湿润，生机盎然，奇花异草争奇斗艳，许多甚至是袁承志与黄真这等见多识广之人也未曾见过的品种。潺潺溪流旁，几间简陋却洁净的茅屋依水而建，屋前开辟着几片整齐的药田。

　　袁承志抱着安小慧，黄真背负着穆人清，带着那名仅存的弟子，脚步踉跄地冲到最中间那间茅屋前。

　　“药王前辈！药王前辈！华山穆人清携弟子，遭奸人所害，重伤垂危，恳请前辈施以援手！”袁承志声音沙哑，带着无尽的焦急与恳切，在茅屋前朗声喊道，若非抱着安小慧，几乎要跪拜下去。

　　屋内寂静片刻，随即，一个略显不耐烦的苍老声音传了出来：

　　“吵什么吵！扰人清静！什么华山嵩山，死便死了，与老夫何干？”

　　话音未落，茅屋那扇看似简陋的木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拉开。一个须发皆白、衣衫邋遢、面色红润如同婴儿的老者，皱着眉头走了出来。他手里还拿着一个捣药的石杵，身上沾着不少药草碎屑，一双小眼睛却精光四射，先是嫌恶地扫了袁承志几人一眼，但当他的目光落到黄真背上昏迷不醒的穆人清脸上时，那不耐烦的神色瞬间僵住，小眼睛猛地瞪圆了！

　　“穆……穆老弟？！”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也顾不得脏，伸手便搭上穆人清的腕脉，脸色顿时变得无比凝重。

　　“好重的内伤！五脏移位，经脉受损……还有剧毒侵蚀？！”王惟中猛地抬头，眼神锐利如刀，看向袁承志和黄真，“怎么回事？！是谁把他伤成这样？！”

　　他虽性情古怪，但与穆人清乃是过命的交情，眼见老友如此惨状，顿时又惊又怒。

　　“前辈，此事说来话长！”袁承志急忙道，“师父他为护我等，遭奸人伏击。还有这位安姑娘，身中奇毒，已侵入心脉，恳请前辈先救人要紧！”

　　王惟中这才注意到袁承志怀中气息奄奄、脸色乌黑的安小慧，他凑近看了看安小慧的脸色，又用手指沾了点她嘴角的黑血闻了闻，眉头皱得更紧：“五仙教的‘缠绵丝’？不对，里面还掺了别的玩意儿，更歹毒！快！都抬进来！”

　　他不再多问，立刻指挥着袁承志和黄真将穆人清与安小慧抬进屋内，安置在两张铺着干净白布的木榻上。

　　茅屋内陈设简单，除了床榻，便是满墙的药柜和各式各样的制药器具，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草药混合的奇异味道。

　　王惟中先是快速检查了穆人清的伤势，脸色阴沉得可怕：“内伤太重，淤血堵塞心脉，加上这古怪毒素不断侵蚀生机……麻烦！真麻烦！”他嘴上说着麻烦，手上动作却快如闪电，迅速取出金针，手法精准地刺入穆人清胸前几处大穴，暂时护住其心脉，又取出一个玉瓶，倒出几粒朱红色的药丸，塞入穆人清口中，以内力助其化开。

　　“这‘九转还魂丹’只能吊住他一口元气，暂缓毒性蔓延，治标不治本！”王惟中沉声道，随即又转向安小慧。

　　他仔细查看了安小慧肩头的伤口和面色，沉吟片刻，对袁承志道：“你给她服过解药了？”

　　“是，方才在谷外，从敌人手中夺得解药，已服下两粒。”袁承志连忙答道。

　　“哼，算你们运气好，这解药是真的，不然这女娃子早就香消玉殒了。”王惟中哼了一声，“不过，‘缠绵丝’的毒性本就缠绵，加之被其他剧毒混杂，毒性已生变异，单靠这解药，只能缓解，无法根除，毒素仍在缓慢侵蚀她的心脉。”

　　他走到药柜前，动作迅捷地抓取了几味药材，又从一个密封的瓦罐中取出一小段干枯的、形似蜈蚣的紫色根茎，将其一同放入药臼中快速捣碎。

　　“把她扶起来！”王惟中命令道。

　　袁承志连忙小心翼翼地将安小慧扶起。王惟中用手指蘸着那刚刚捣好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紫色药泥，快速在安小慧心口周围的几处穴位涂抹，然后又取出数根细如牛毛的银针，隔着衣衫，精准地刺入涂了药泥的穴位之中。

　　随着银针刺入，安小慧身体微微一颤，眉头紧蹙，似乎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但脸上那骇人的乌黑之气，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缓缓消退！

　　袁承志见状，心中稍安，知道王惟中果然医术通神。

　　“这‘紫须针’配合‘蚀心草’药泥，能以毒攻毒，暂时逼住她心脉中的变异毒素，但并非长久之计。”王惟中一边捻动银针，一边沉声道，“要彻底解毒，还需一味主药——‘七叶明心莲’。”

　　“七叶明心莲？”袁承志与黄真都是一愣，从未听过此物。

　　“此莲只生长在这百草谷最深处的‘寒潭’之底，每十年方生一株，每株只开七叶，莲心呈七彩，有净化万毒、明心见性之奇效。”王惟中解释道，“穆老弟的内伤，淤积已深，寻常药物难以化开，也需以此莲为引，配以其他药材，方能疏通经脉，拔除沉疴。”

　　他看向袁承志，眼神严肃：“也就是说，你师父和这女娃子的性命，如今都系于这一株‘七叶明心莲’之上。”

　　袁承志毫不犹豫，立刻道：“请前辈告知寒潭所在，晚辈这便去取！”

　　王惟中却摇了摇头：“没那么简单。那寒潭位于山谷阴面，终年寒气逼人，潭水冰冷刺骨，寻常人下去片刻便要冻僵。而且，潭底暗流汹涌，地形复杂，更有一条守护灵药的‘寒螭’盘踞其中，凶险异常！老夫在此隐居数十年，也只在二十年前机缘巧合下，采到过一株。”

　　寒螭？传说中的异兽？

　　袁承志与黄真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然。莫说是什么寒螭，便是龙潭虎穴，为了救师父和小慧，他们也必须去闯！

　　“前辈，无论如何，晚辈定要取得此莲！”袁承志语气斩钉截铁，“还请前辈指点路径！”

　　王惟中看着袁承志那坚定无比的眼神，又看了看榻上生死一线的老友，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既然你执意要去，老夫便告诉你。从此屋后小径向北，穿过一片‘迷魂花海’，见到一处不断向外冒着寒气的山洞，便是寒潭入口。切记，那迷魂花海花香有致幻之效，需凝神静气，紧守灵台。至于潭底……一切小心！”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那‘寒螭’并非凡物，力大无穷，更能口吐寒气，冻结血脉，你武功虽高，却也不可力敌，当以智取为上。若能采到莲蓬，速速退回，莫要贪多恋战！”

　　“晚辈明白！多谢前辈！”袁承志深深一揖。

　　他看了一眼面色依旧苍白、但气息似乎平稳了一些的安小慧，又看了看在金针和药力作用下暂时稳住伤势的师父穆人清，深吸一口气，对黄真道：“大师兄，你留在此处，保护师父、小慧和药王前辈。我去去就回！”

　　黄真知道此刻不是争执的时候，重重点头：“小师弟，千万小心！若事不可为，速退！我们再想他法！”

　　袁承志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便按照王惟中所指的方向，大步流星地向屋后小径走去。

　　茅屋内，药香袅袅，混合着沉重的希望与担忧。

　　茅屋外，袁承志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郁郁葱葱的林木之后，向着那未知的险地，义无反顾地前行。

　　寒潭夺莲，生死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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