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前路迢迢

　　晨光熹微，透过茅屋简陋的窗棂，洒在穆人清苍白却已焕发生机的脸上。他靠坐在床头，小口啜饮着袁承志递上的参汤，虽然动作依旧缓慢无力，但那双眸子里的神采，却比昨日又亮了几分。

　　王惟中检查完穆人清的脉象，点了点头：“心脉渐稳，郁结已散，接下来便是水磨工夫，以温和药力滋养枯萎的经脉，固本培元。切记，一年之内，不可与人动武，不可大喜大悲，需得静养。”

　　穆人清微微颔首：“能捡回这条老命，已是万幸。武功……没了便没了吧。”他语气平静，带着一种勘破世事的淡然，目光却不由地投向放在床边的、那柄跟随了他大半生的佩剑，眼底深处，终究还是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落寞。

　　袁承志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微酸，却也不知如何安慰。他知道，对于师父这样曾经屹立武林巅峰的人物而言，失去武功，比失去性命更加难受。

　　“师父，”袁承志岔开话题，将空碗接过，“华山派经此一劫，虽伤筋动骨，但根基未损。大师兄坐镇山中，众弟子同心协力，假以时日，定能恢复元气。您且安心在此养伤，派中事务，有我和大师兄。”

　　穆人清收回目光，看向袁承志，眼中满是欣慰：“有你与真儿在，为师自然放心。”他顿了顿，语气转为严肃，“只是，承志，那桑小娥虽死，但此事背后，恐怕并非简单的私人恩怨。五毒教屡次三番出现，还有那始终未曾露面的蒙面人……其图谋恐怕不小。”

　　“弟子明白。”袁承志神色也凝重起来，“五毒教手段诡异，行事狠辣，更兼与朝中阉党曾有勾结，其志非小。那蒙面人身份成谜，几次三番在关键时刻出现，搅动风云，其目的更是难以揣测。此事，绝不会因桑小娥之死而结束。”

　　王惟中在一旁听着，忽然插言道：“五毒教源于苗疆，派系繁杂，并非铁板一块。那教主何铁手，年纪虽轻，却是个厉害角色，心思难测。你们之前遭遇的，未必是她的意思。至于那蒙面人……”他摇了摇头，“江湖水深，藏龙卧虎，有些老怪物，几十年不露面，也属常事。”

　　袁承志心中一动，想起何铁手赠药时那意味深长的话语和眼神，以及她口中那个需要“还人情”的“某人”。这其中的纠葛，似乎比想象中更为复杂。

　　“无论如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袁承志沉声道，“待师父伤势稍稳，弟子便打算下山，一方面联络江湖同道，探听消息，另一方面，也要查清那蒙面人和五毒教真正的目的。”

　　穆人清点了点头：“你如今武功已臻化境，江湖经验也非昔日可比，是该出去历练一番了。只是……”他看向袁承志，眼中带着一丝长辈的关切，“江湖险恶，人心叵测，凡事需三思而后行，切莫意气用事。遇事不决，可多与你大师兄商量。”

　　“弟子谨记师父教诲。”

　　这时，茅屋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安小慧端着一盘清新的药膳走了进来。她看到穆人清醒来，正与袁承志说话，脸上顿时露出欣喜的笑容：“穆前辈，您醒了！真是太好了！”她将药膳放在桌上，对着穆人清盈盈一礼。

　　穆人清看着眼前这对璧人，一个英挺沉稳，一个温婉秀美，历经磨难，情意愈坚，心中不由地感到一丝宽慰。他看了看袁承志，又看了看安小慧，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温和笑意：“小慧丫头，这些日子，辛苦你照顾承志了。”

　　安小慧脸颊微红，偷偷瞥了袁承志一眼，低声道：“前辈言重了，这都是晚辈应该做的。”

　　袁承志也看向安小慧，目光柔和。这段日子，若非有她在身边默默支持，他恐怕也难以支撑下来。

　　穆人清将两人的情状看在眼里，心中了然，却并未点破，只是淡淡道：“承志，你既要下山，小慧丫头身子也已大好，便让她随你一同去吧。相互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袁承志闻言，看向安小慧，见她眼中带着期盼，便点头道：“是，师父。”

　　安小慧心中欢喜，脸上红晕更甚。

　　王惟中在一旁捋着胡须，看着几人，忽然对袁承志道：“小子，你炼化那莲心寒魄，神识虽得淬炼，但与自身内力尚未完全圆融一体。这几日，你便留在谷中，老夫传你一套‘凝心诀’，助你稳固境界，也能更好的掌控那丝寒魄本源，或许对你日后应对迷魂摄心之类的邪术，有些裨益。”

　　袁承志大喜，连忙躬身：“多谢前辈！”

　　于是，接下来的几日，袁承志便留在百草谷中，一边照料师父，一边跟随王惟中修习那玄妙的“凝心诀”。此诀并非武功招式，而是一门凝练神识、稳固心境的独特法门，与混元功相辅相成。袁承志本就天赋极高，加之炼化莲心后神识大涨，修习起来进展极快，不过数日，便已初窥门径，只觉心神越发澄澈通透，对内力的掌控也更为精微。

　　安小慧则每日精心准备膳食药汤，照顾穆人清的起居，闲暇时便在一旁静静观看袁承志练功，或是与王惟中学习一些粗浅的药理知识，日子过得平静而充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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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人清的身体在王惟中的调理和安小慧的细心照料下，也一日好过一日，虽然依旧不能下床行走，但气色已然大好，偶尔还能与王惟中手谈一局，或是听袁承志讲述江湖见闻。

　　然而，这份宁静，终究是暂时的。

　　这一日，袁承志正在溪边演练剑法，将金蛇剑法的诡异迅疾与凝心诀的沉静通透渐渐融合，剑光流转间，少了几分以往的狠辣，多了几分举重若轻的从容。

　　忽然，他耳朵微动，收剑而立，目光锐利地望向谷口方向。

　　片刻后，一道迅疾的身影穿过迷魂花海，来到了茅屋前，却是一名丐帮弟子打扮的汉子，风尘仆仆，脸上带着焦急之色。

　　“袁公子！安姑娘！”那丐帮弟子见到袁承志和闻声出来的安小慧，连忙上前行礼，从怀中取出一封火漆密封的信函，“黄帮主命属下星夜兼程，将此信交予袁公子！”

　　袁承志接过信函，拆开一看，脸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信是黄真亲笔所书，字迹潦草，显然写得十分匆忙。信中言道，华山派局势虽暂时稳定，但江湖上近日却风波再起。数日前，江南武林名宿、铁掌帮帮主上官剑南，在其总舵内离奇暴毙，死状诡异，浑身无外伤，却面色乌黑，疑似中了剧毒！同时，江湖上有流言传出，称此事与一本名为《百毒真经》的奇书有关，而此书，据传与五毒教渊源极深！

　　更让黄真担忧的是，有迹象表明，似乎有一股暗流，正在暗中推动，意图将武林各派的视线，引向已然式微的华山派！

　　“树欲静而风不止……”袁承志合上信纸，眼中寒光闪烁。上官剑南之死，《百毒真经》的流言，以及那指向华山的暗流……这一切，似乎都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他转身走进茅屋，将信中的内容告知了穆人清和王惟中。

　　穆人清听完，沉默良久，叹道：“江湖，从来不曾真正平静过。承志，看来你下山之事，需得提前了。”

　　王惟中也淡淡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总会来。”

　　袁承志点了点头，目光坚定：“师父，前辈，我明日便与小慧下山。”

　　前路迢迢，凶吉未卜。但既然风雨已至，唯有一往无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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