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灵堂风波

　　铁掌帮总舵位于岳阳城西，依山傍水，占地极广。高耸的院墙，气派的门楼，以及门前那对张牙舞爪的石狮，无不彰显着这家雄踞江南大帮派的深厚底蕴与威势。然而此刻，总舵内外一片素缟，白灯笼高悬，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香烛纸钱气味，往来帮众皆身着麻衣，面带悲戚与愤懑，整个府邸沉浸在一种沉重而压抑的悲愤氛围之中。

　　孙云鹤引着袁承志与安小慧穿过几重院落，来到灵堂所在的主殿之外。尚未进门，便听得殿内传来一阵压抑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低吼与器物摔碎的声响。

　　“滚！都给我滚出去！查不到凶手，我要你们有何用？！”

　　是一个年轻却充满暴戾与痛苦的声音，想必就是那位少帮主上官毅了。

　　孙云鹤叹了口气，对袁承志低声道：“少帮主他……自帮主去后，便一直如此。袁少侠，稍后无论见到什么，听到什么，还请多多担待。”

　　袁承志点了点头：“晚辈省得。”

　　三人步入灵堂。殿内香烟缭绕，正中停放着黑漆棺椁，前方供奉着上官剑南的灵位。棺椁旁，一个披麻戴孝、约莫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正背对着他们，肩膀剧烈起伏，脚下是摔碎的瓷杯碎片。几名铁掌帮头领模样的人垂手站在一旁，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少帮主。”孙云鹤上前一步，轻声唤道。

　　那年轻男子猛地转过身来。他面容与上官剑南有六七分相似，本是英武的相貌，此刻却因悲痛与愤怒而扭曲，双眼布满血丝，脸色苍白，嘴唇干裂，整个人如同一座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

　　“孙长老！你来得正好！我让你查的内鬼，查得如何了？！”上官毅声音嘶哑，目光如同刀子般刮过孙云鹤，随即又猛地盯住了他身后的袁承志与安小慧，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与警惕，“他们是谁？！”

　　“少帮主息怒。”孙云鹤连忙道，“这位是华山派的袁承志袁少侠，这位是安小慧安姑娘。袁少侠听闻帮主之事，特来吊唁，并言明愿助我帮查明真凶。”

　　“华山派？袁承志？”上官毅眼神中的警惕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更添几分狐疑与冰冷，他上下打量着袁承志，目光尤其在袁承志背后那包裹着的金蛇剑上停留良久，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冷笑，“就是那个前些时日自身难保，差点被人灭了满门的华山派？就是那个据说与五毒教纠缠不清的袁承志？”

　　他踏步上前，逼视着袁承志，语气咄咄逼人：“我铁掌帮与华山派素无深交，我父亲新丧，正值多事之秋，你一个外人，此刻前来，口口声声说要相助，究竟是何居心？！莫非……是做贼心虚，前来探听风声？还是觉得我铁掌帮无人，想来趁火打劫？！”

　　这一连串充满敌意与猜忌的质问，如同冰水泼面，让灵堂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安小慧忍不住蹙起秀眉，担忧地看向袁承志。

　　袁承志却面色不变，迎着上官毅那几乎要喷出火的目光，平静地拱手一礼：“上官少帮主，丧父之痛，人伦大恸，晚辈感同身受，心中亦深为上官帮主惋惜。少帮主心中有疑，亦是常情。”

　　他语气沉稳，不卑不亢：“然，晚辈此来，确是一片诚心。我华山派前番遭劫，乃五毒教妖女桑小娥勾结教中败类所为，此事江湖自有公论。晚辈与五毒教，有毁师伤友之仇，不共戴天！听闻上官帮主之事亦可能与五毒教有关，故特来相助，只为共诛邪佞，绝非有何不可告人之目的。”

　　他顿了顿，目光清澈地看向上官毅：“至于少帮主所言趁火打劫……呵呵，袁某虽不才，却也不敢行此卑劣之事，更不屑为之。若少帮主不信，晚辈此刻便可转身离去，绝无怨言。只是，若因猜忌而放过了真正的凶手，让上官帮主含冤九泉，岂非亲者痛，仇者快？”

　　这一番话，有理有据，既表明了立场，也暗含警示。孙云鹤在一旁听得微微点头。

　　上官毅脸色变幻不定，死死盯着袁承志，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虚伪。然而，袁承志目光坦荡，神情自若，毫无破绽。

　　僵持了片刻，上官毅猛地一挥袖，转过身去，背对着众人，声音依旧冰冷，但那股暴戾之气似乎稍稍压制了一些：“巧言令色！你说你与五毒教有仇，空口无凭，叫我如何信你？！”

　　袁承志知道，单凭言语难以取信，必须拿出更有力的东西。他略一沉吟，道：“少帮主若不信，晚辈愿立下军令状。请给晚辈三日时间，三日之内，若查不出任何与凶手相关的线索，晚辈愿自废武功，听凭少帮主处置！”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连孙云鹤都动容地看向袁承志。自废武功，对于江湖人而言，简直比死还要难受！这赌注，下得实在太重！

　　上官毅霍然转身，眼中也闪过一丝震惊，他没想到袁承志竟敢立下如此重誓！“你……此言当真？”

　　“绝无虚言！”袁承志斩钉截铁。

　　上官毅死死盯着他，胸膛起伏，显然内心也在激烈挣扎。父亲的离奇暴毙，帮内可能存在的内鬼，外界的流言蜚语，种种压力几乎让他喘不过气。他既渴望抓住凶手为父报仇，又对任何人都不敢信任。袁承志的出现和他立下的重誓，像是一把双刃剑，既带来了希望，也充满了不确定性。

　　良久，上官毅猛地一咬牙，厉声道：“好！袁承志，我就给你三天时间！孙长老！”

　　“属下在！”

　　“这三天，由你陪同袁……袁少侠，他可查阅帮中除核心机密外的一切卷宗，询问相关人等！但，”他猛地转向袁承志，眼神凶狠，“你记住！只有三天！三天后若无结果，休怪我心狠手辣！而且，这三天内，你若有任何不轨之举，我铁掌帮上下，必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一言为定！”袁承志坦然应下。

　　压力，如同山岳般压下。三天时间，在这人生地不熟、且充满敌意的铁掌帮内，要查清连铁掌帮自己都毫无头绪的离奇命案，谈何容易？

　　但袁承志别无选择。这不仅是为了证明华山派的清白，更是为了揪出那隐藏在幕后、屡次兴风作浪的黑手。

　　“既如此，晚辈想先查看一下上官帮主仙逝之处的现场，不知可否？”袁承志直接切入正题。

　　上官毅冷哼一声，对孙云鹤道：“带他去‘听涛阁’！”说罢，不再理会众人，重新跪倒在父亲灵前，背影显得孤独而执拗。

　　孙云鹤对袁承志做了个请的手势，低声道：“袁少侠，请随我来。”

　　袁承志与安小慧对视一眼，点了点头，跟着孙云鹤离开了这气氛压抑的灵堂。

　　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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