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古老的语言

　　陆青璃的手指抚过那暗灰色胸甲上巨大的破口，指尖传来的冰冷与死寂，几乎让她血液冻结。同源的气息…那令人作呕、湮灭一切的腥气，虽然微弱得几乎消散，却与她在那暗金棺椁裂缝中感受到的恐怖一般无二。

　　击杀这位古老天枢司巡狩使的存在，与棺椁中封印的东西，来自同一个地方，或者说，是同一种灾难的化身。

　　而她此刻，正站在这片灾难肆虐过的土地之上。

　　“无间…”她无意识地喃喃自语，声音干涩沙哑。

　　“什么？”赵坤艰难地凑近，看到那胸甲和玉牌，脸色更加苍白，“这是…天枢司的制式甲胄？但…从未见过这种样式和材质…”他毕竟是镇魔司精锐，见识远超常人，立刻意识到这甲胄代表的年代恐怕久远得超乎想象。

　　“这里…恐怕不是我们认知中的任何一处人间界土。”陆青璃缓缓站起身，极目远眺，昏黄的天光下，死寂的荒原蔓延至世界尽头，“那些建筑残骸…绝非人族或妖族所建。还有这天空…”她抬手指向那均匀散发着昏黄光芒、无日无月却依旧明亮的诡异天穹，“这光…并非来自星辰日月。”

　　赵坤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渺小与恐惧攫住了他。在这片天地面前，他感觉自己如同蝼蚁。

　　“那…那我们…”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那盏灯…把我们送到了什么地方？”他的目光再次落到陆青璃手腕那诡异的纹身上。

　　陆青璃沉默地摇头。她尝试再次将神念沉入腕间的“灵炬”纹身，但除了那微弱的核心脉动和【能量枯竭】、【坐标未知】的模糊反馈外，再也得不到任何信息。它似乎真的耗尽了力量，陷入了彻底的沉睡。

　　回去的路，似乎彻底断绝了。

　　“先…先想办法活下去。”陆青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剧烈的痛苦依旧撕扯着她的身体和神魂，但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我们必须找到水源，或者…任何可能存在的生机。李元需要救治。”

　　李元依旧昏迷不醒，气息微弱。

　　赵坤深吸一口气，镇魔司多年历练出的韧性让他也迅速压下恐慌。他点头，艰难地将李元背到背上：“好。往哪个方向？”

　　陆青璃的目光扫过荒原，最后定格在远处那些最为高耸的巨大建筑残骸方向。那些残骸规模宏大，即便坍塌，也依旧如同沉默的山峦，或许在那里，能找到些许线索，或是相对安全的庇护所。

　　“那边。”她指向那个方向。

　　两人一伤，开始在这片死寂的世界上跋涉。

　　脚下的黑灰色土地坚硬而硌脚，空气中弥漫的焦糊铁锈味似乎更加浓重了些。每一步都异常艰难，不仅因为身体的虚弱和伤痛，更因为一种无形的压力——这片天地本身散发出的那种万古死寂与荒凉，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他们的意志。

　　走了不知多久，时间在这里仿佛失去了意义。昏黄的天光没有任何变化，没有昼夜更替。

　　除了风声，依旧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

　　陆青璃不断观察着四周。她看到更多战斗的痕迹：巨大到非人的爪印深深烙印在岩石上，早已风化的骨骼碎片（有些明显不属于任何已知生物），破碎的兵器残片（有些材质奇特，闪烁着微弱的灵光，但大多已彻底黯淡）……

　　这是一片古老的战场，规模宏大到难以想象。交战的一方，似乎有天枢司的力量，而另一方…就是那棺椁中存在的同类。

　　他们是谁？为何而战？结局又如何？

　　所有的痕迹都指向一场惨烈到极致、甚至可能导致了这个世界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恐怖战争。

　　“看那里！”赵坤忽然低声喊道，声音带着一丝紧绷。

　　陆青璃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侧前方一片相对平坦的洼地中，散落着一些相对“新鲜”的痕迹——几具巨大的、形貌狰狞的兽类骨骸。这些骨骸并非古老风化，上面甚至还残留着些许干涸的皮肉和组织，散发着淡淡的妖气。

　　“是妖兽的骨头！”赵坤仔细辨认，“看这骨形和残留的妖气…是地火蝎和腐骨狼！都是极其凶悍的低阶妖物，但…它们怎么会死在这里？而且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

　　骨骸干瘪，仿佛所有的血肉精华都在瞬间被掠夺一空。

　　陆青璃的心猛地一跳。她想起那暗金棺椁中渗透出的、能湮灭汲取生机的黑雾。

　　难道…这里有那种东西活动？

　　这个念头让两人背脊发凉，立刻更加警惕地观察四周，脚步也不由加快。

　　又前行了一段距离，绕过一座巨大的黑色岩石山丘，眼前的景象让两人骤然停步，倒吸一口凉气。

　　前方，是一片更加狼藉的区域。大地仿佛被犁过，布满了焦黑的坑洞和撕裂的痕迹。而在这些痕迹中央，横七竖八地倒着十几具尸体！

　　这些尸体并非古老的骸骨，而是新鲜的！

　　服装各异，有人族，也有妖族！甚至还有几具穿着与当下风格迥异、但明显制式统一的服饰——与陆青璃找到的那块古老胸甲风格类似，但更新一些！

　　“是…是之前下来探秘的那些人！”赵坤声音发紧，“看那个，穿蓝袍的，是碧波潭的妖修！那个穿灰衣的，是黑煞帮的匪首…他们竟然都死在这里！”

　　这些尸体死状极惨，有的像是被巨力撕碎，有的浑身干瘪如同被抽干了精气，还有几个…身体扭曲，仿佛在极度痛苦中自我毁灭。

　　而在这些尸体中间，赫然有着几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爪印！以及地面上残留的、尚未完全消散的丝丝缕缕的…漆黑雾气！

　　那雾气散发出的气息，与棺椁中的存在，同根同源！只是似乎微弱了许多，像是某种…投影或者分身？

　　“它们…它们能出来？”赵坤的声音带上了绝望的颤音。棺椁里的东西，竟然能影响到这里？甚至追杀这些探秘者至此？

　　陆青璃强迫自己冷静观察。她注意到，那些漆黑雾气似乎正在缓慢消散，受到这片天地某种无形力量的压制。而那些尸体上的伤痕，也并非全部来自黑雾，很多更像是…自相残杀？

　　“不对…”她低声道，“他们不全是死于那种东西之手…你看他们的伤口和周围的痕迹，他们之间爆发过战斗！”

　　是为了争夺什么？还是…被什么东西影响了神智？

　　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战场废墟，忽然定格在一具蜷缩的尸体旁。那是一个穿着古老制式服饰的人，他的手中，紧紧抓着一块半掩在泥土里的…

　　暗金色碎片！

　　大小、形状、质感…与她融入灵炬的那一枚，几乎一模一样！

　　又一块“枢灵”残片？！

　　就在陆青璃看到那碎片的瞬间——

　　“嗡！”

　　她手腕上的灵炬纹身，毫无征兆地骤然发烫！

　　那沉寂的核心猛地跳动了一下，传递出一股极其微弱但清晰无比的渴望！对那块碎片的渴望！

　　几乎同时，那具尸体手中的暗金碎片，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表面流淌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光晕。

　　“呃啊——”

　　一声痛苦而扭曲的嘶吼，猛地从旁边响起！

　　陆青璃和赵坤骇然转头，只见原本昏迷的李元，不知何时竟睁开了眼睛！

　　但他的眼睛一片漆黑，没有丝毫眼白！脸上青筋暴起，表情狰狞无比，充满了疯狂的贪婪与杀戮欲望！他死死地盯着那块暗金碎片，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嗬嗬声，猛地从赵坤背上挣脱下来，如同野兽般扑向那具尸体！

　　“李元！你怎么了！”赵坤大惊，试图阻拦。

　　但此刻的李元力量大得惊人，一把就将重伤未愈的赵坤甩开，疯狂地扑到那尸体上，双手死死抓向那块碎片！

　　“阻止他！”陆青璃厉喝一声。

　　她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灵炬的异动和李元的突变都表明，那块碎片极度危险！绝不能让他拿到！

　　她强提所剩无几的灵力，并指如剑，一道微弱的青色风刃斩向李元的手臂。

　　赵坤也反应过来，咬牙扑上，从后面死死抱住李元的腰。

　　“我的！那是我的！”李元疯狂地嘶吼着，漆黑的双目甚至流下黑色的涎液，力量狂暴无比，竟拖着赵坤继续向前挣扎。

　　陆青璃的风刃斩在他手臂上，只留下一条浅痕，根本无法阻止。

　　就在李元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块碎片的刹那——

　　“咻！”

　　一道极其细微、几乎无声的破空声响起！

　　李元的动作猛地一僵。

　　他的额头正中，出现了一个细小的孔洞。没有鲜血流出，只有一丝淡淡的黑气从中逸散。

　　他眼中的漆黑迅速褪去，恢复了一丝短暂的清明，带着无尽的恐惧和困惑，然后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气息彻底断绝。

　　一击毙命！

　　陆青璃和赵坤浑身冰寒，猛地抬头望向攻击来的方向。

　　只见不远处一座坍塌的巨型石柱后方，缓缓走出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破烂肮脏、由各种兽皮和古老织物拼凑而成的灰袍的人形生物。他/她的身形佝偻，脸上覆盖着厚厚的污垢和编织的遮挡，只露出一双异常锐利、冷静得近乎冰冷的眼睛。他/她的手中，握着一把造型奇特、如同某种生物骨骼打磨而成的长管状武器，管口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能量波动。

　　刚才那致命一击，显然就来自这把武器。

　　这个人…是土着？

　　幸存者？

　　他/她杀了李元？

　　赵坤瞬间暴怒，就要冲上去：“你！”

　　“别动！”陆青璃猛地拉住他，眼神死死盯住那个灰袍人。

　　灰袍人并没有看他们，而是警惕地、缓慢地靠近那具握着碎片的尸体。他/她的目光始终锁定在那块暗金碎片上，眼神中充满了深深的忌惮和一种…习以为常的冷漠。

　　他/她小心翼翼地用手中骨管武器拨开李元瘫软的手，然后从腰间取出一个同样由某种黯淡金属打造的盒子，动作极其谨慎地用盒子边缘去触碰那块碎片。

　　就在盒子接触到碎片的瞬间——

　　“嗡！”

　　碎片再次微光一闪。

　　灰袍人如遭雷击，猛地后退一步，握着盒子的手微微颤抖，似乎承受了某种冲击。但他/她很快稳住，深吸一口气，再次尝试。

　　这一次，他成功地将碎片拨入了盒中，然后迅速盖上了盖子。

　　盒盖合上的瞬间，那种令人不安的悸动感立刻消失了。

　　直到这时，灰袍人才似乎稍稍松了口气，转而将那双冰冷锐利的眼睛，投向了如临大敌的陆青璃和赵坤。

　　他/她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尤其在陆青璃手腕那隐约浮现的灵炬纹身上停留了刹那，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极细微的惊疑不定。

　　沉默笼罩了双方。

　　在这片昏黄死寂的古老战场上，两个来自“人间”的闯入者，与这个神秘诡异的本地幸存者，终于相遇。

　　灰袍人缓缓抬起了手中的骨管武器，管口若有若无地，指向了他们。

　　陆青璃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她能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一种久经沙场、挣扎求存所带来的冰冷杀意和极度危险的气息。

　　这个人，绝对不好惹。

　　她缓缓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尝试着开口，声音因干渴和紧张而嘶哑：

　　“你…是谁？”

　　灰袍人没有回答，只是那双冰冷的眼睛，在陆青璃手腕的纹身和她的脸上来回移动。

　　许久，一个同样沙哑、干涩、语调古怪，但依稀能分辨出是某种古老语言变调的声音，从灰袍下传出：

　　“外来的…‘灯语者’？”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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