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我们还能再见？

　　“拿着。”沐颜汐语气坚定，不容拒绝，“这钱，算是我资助你去学手艺的。记住，是资助，不是施舍。我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能看到一个不一样的叶青阳。”

　　下次见面？

　　叶青阳猛地抬头，泪眼婆娑中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一丝微弱的光：“姐姐……我们……我们还能再见？”

　　沐颜汐没有给她肯定的答案，只是看着她，唇角似乎有极淡的弧度，声音飘散在带着离别气息的空气里：

　　“或许呢。”

　　这三个字，像一颗种子，悄然落进了叶青阳干涸的心田。

　　她紧紧攥着那个失而复得的钱袋，看着沐颜汐转身继续忙碌的纤细背影，第一次觉得，那看似沉重无望的未来，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透进了些许名为“可能”的光亮。

　　六月的天，亮得早。

　　晨光熹微中，几辆马车并着装载行李的骡车已在栖梧镇外集结完毕，准备启程前往朔云城。

　　这一次，大家的心境与当初离开江南时已截然不同。

　　少了那份对前路的迷茫与试探性的期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从容与胸有成竹。

　　沈亦舟和苏岑早已不是当初那两个需要靠着家族名头和人脉摸索前行的少爷，经过栖梧镇数月的锤炼，他们眉宇间多了沉稳与锐气，对即将展开的新征程充满笃定的自信。

　　楚无妄依旧抱着他的剑，气息却愈发内敛沉静。

　　苏欢棠站在车旁，身姿挺拔，虽依旧丰腴，却再无往日笨拙之感，眼神清亮，透着对未知旅途的好奇与期待。

　　沐颜汐最后检查着行装，目光掠过这座生活了数月的小院，并无太多留恋，唯有在看向巷口时，微微停顿了一下。

　　巷口处，叶青阳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靠近，只是远远地望着。

　　她今天特意穿了一身干净的旧衣，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

　　沐颜汐朝她招了招手。

　　叶青阳迟疑了一下，还是小跑了过来，气息有些微喘。“姐姐……”

　　沐颜汐指了指旁边堆放的一些物件，多是些日常用的锅碗瓢盆、一些半旧的但质量尚可的棉布被褥，甚至还有一小袋未开封的精细盐巴。“这些我们带不走了，你看看有没有能用得上的？”

　　叶青阳看着那些对她家而言堪称“好东西”的物件，眼睛亮了亮，随即又慌忙摆手：“不，不用的，姐姐，你们路上或许……”

　　“路上用不上新的，”沐颜汐打断她，语气寻常，“你若不要，我便让人丢在这里了。”

　　“丢……丢掉？”叶青阳惊呼一声，看着那些完好的东西，脸上写满了心疼和不舍，“那……那太浪费了！”她再也顾不得推辞，连忙上前，像是呵护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将那些锅碗擦干净，将被褥叠整齐，每一样都妥帖地收拢起来，仿佛那不是被舍弃的旧物，而是天大的恩赐。

　　看着她忙碌又珍重的背影，沐颜汐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柔和。

　　最终，车队在晨光中缓缓启动，驶离了栖梧镇。

　　叶青阳抱着那一小堆“宝贝”，站在尘土微扬的路边，一直目送着车队变成模糊的黑点，彻底消失在道路尽头，才转身，一步一步，坚定地朝着镇上那家最大的药铺走去。沐姐姐给了她方向，她不能再辜负。

　　旅途向北，天气果然愈发炎热。

　　六月的日头毒辣，官道上的尘土被车轮碾起，混着汗水黏在皮肤上，滋味并不好受。

　　越往西，植被越是稀疏，放眼望去，多是裸露的黄土和耐旱的灌木，空气干燥得仿佛能点燃。

　　苏岑看着姐姐苏欢棠被热得脸颊通红，额发湿透贴在额角，忍不住再次开口：“阿姐，这越走越热，条件艰苦，不如我先派人送你回江南家中？何必受这个罪。”

　　若是从前，娇生惯养的苏欢棠恐怕早就叫苦不迭，嚷嚷着要回去了。

　　可此刻，她只是用帕子擦了擦汗，摇了摇头，眼神里没有丝毫退缩：“不回。沐姐姐说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回了家，我恐怕这辈子都难再有这样自在出门长见识的机会了。这点热，我还受得住。”

　　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持。

　　苏岑看着她被晒得微黑却精神奕奕的脸庞，忽然觉得，姐姐真的和以前那个只会躲在闺房里自怨自艾的胖丫头完全不同了。

　　他叹了口气，不再劝说，只是默默吩咐下人将水囊装满，又多备了些清热解暑的药材。

　　一路上，并非只有艰苦。

　　他们也见识了与江南水乡截然不同的风物。

　　广袤无垠的黄土高坡，雄浑苍凉；

　　路过一些边陲小镇，民风彪悍淳朴，集市上贩卖着皮毛、奶酪等从未见过的物产；

　　夜晚宿在驿站，抬头便能看见仿佛触手可及的、格外清晰的璀璨星河。

　　沈亦舟将酒楼的事务提前安排得井井有条，路上只需通过信鸽处理些紧要事宜，更多时间则是陪在沐颜汐身边。

　　他会指着远处奇特的地貌跟她讲解成因，会在路过瓜田时亲自去挑选最甜的瓜果给她解暑，夜晚露宿时，会细心地在她周围撒上防虫的药粉。

　　楚无妄话依旧少，但不再是游离在外的状态。

　　他会主动承担起探查前路、夜间守夜的职责，偶尔遇到不开眼的毛贼，甚至无需他拔剑，只需一个冰冷的眼神，便能将人吓退。

　　他看着沈亦舟和苏岑为了一个商业策略争论得面红耳赤，看着苏欢棠兴致勃勃地跟当地妇人学习辨认戈壁滩上的可食用植物，看着沐颜汐始终平静地观察、记录着一切，冷硬的唇角偶尔也会牵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

　　旅途磨砺着每个人的意志，也悄然加深着彼此间的情谊。

　　那些在栖梧镇建立起来的信任与默契，在这漫长而充满未知的路途中，沉淀得愈发深厚。

　　夕阳又一次将天边染成绚烂的橘红色，车队在一处背风的山坡下扎营。

　　苏欢棠甚至尝试着用新学的法子，烤制了一种当地的特面饼，虽然卖相不佳，却赢得了大家一致的（违心的）好评。

　　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原野上，冲淡了旅途的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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