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胜利代价

　　距离那场惊天动地的京师血战，已过去七日。

　　笼罩在城市上空的硝烟与妖气早已被凛冽的北风吹散，取而代之的，是冬日里难得一见的清澈苍穹。

　　然而，战争留下的伤痕，却如同一道道狰狞的疤痕，深深地烙印在这座雄城的肌体之上。

　　曾经繁华的朱雀大街，如今遍地狼藉，被烧成焦炭的梁木与破碎的瓦砾堆积如山，依稀还能从缝隙间看到早已凝固发黑的血迹。

　　玄武门那巍峨的城楼已然坍塌过半，诉说着那夜非人之战的惨烈。

　　整座皇城，更是有近三分之一的宫殿楼阁，在那堪比天崩地裂的地动中化作了废墟。

　　然而，在这片断壁残垣之中，一种名为“希望”的嫩芽，却正以一种顽强到不可思议的姿态，破土而出。

　　没有哀嚎，没有哭天抢地。数十万幸存下来的京城百姓，在内阁与神机营的统一调度下，正有条不紊地清理着街道，修葺着房屋，互相搀扶着从废墟中寻找可用的物资。

　　他们的脸上，大多还带着亲人逝去的悲痛与战争留下的疲惫，但那双麻木的眼眸深处，却都燃着一簇微弱而又坚定的火苗。

　　因为他们知道，那个在绝境中斩断伪龙，以身镇国，拯救了整座城市的年轻帝王，正与他们同在。

　　只要他还屹立于那座金銮殿之上，这座城，便不会倒。

　　这个国，便不会亡。

　　今日，是大朝会，亦是一场论功行赏，为这场波及天下的动乱画上句号的胜利庆典。

　　御和殿前，白玉阶上。

　　文武百官，依照官阶序列，肃然而立。

　　他们的朝服满是灰尘，甚至有些武将的甲胄之上，还残留着未能完全洗净的血渍，但这丝毫没有减损此刻的庄严肃穆。

　　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崇拜与狂热的情绪，望向了那高踞于龙椅之上的至尊身影。

　　斩断龙脉，非但没有削弱李景的气运，反而让他彻底摆脱了旧王朝的桎梏，与这片土地上的人道洪流，真正融为了一体。

　　他，便是此世唯一的——人皇！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司礼监大太监那尖锐而又洪亮的声音，响彻了整座广场。

　　“逆贼刘莽、叛臣林辅仁，勾结外寇，祸乱朝纲，涂炭生灵，罪不容赦！幸赖天佑我大舜，文臣武将，戮力同心，京畿万民，奋勇抵抗，方能于累卵之际，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今叛逆已除，妖邪已灭，四海初定，理应大赏功臣，以彰国典，以励后人！”

　　随着一声高唱，早已拟好的封赏名单，被缓缓展开。

　　“玄策军左都督，常青山！”

　　“臣在！”

　　常青山虎步上前，单膝跪地。

　　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写满了激动。

　　“卿于幽州血战，身先士卒；于京师危难，千里奔袭，斩将夺旗，功勋卓着！特晋封‘冠军侯’，食邑三千户，赐黄金万两，锦缎千匹，入主五军都督府，总领天下兵马！”

　　“臣，常青山，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常青山虎目含泪，重重叩首。

　　他一生所求，不过是为父报仇，为国尽忠，今日终得圆满，胸中块垒尽去，只剩下对眼前这位知遇之恩的年轻帝王，无尽的忠诚。

　　“军机处，张铉！”

　　“臣在！”

　　“卿自米脂起，便追随朕躬，忠心耿耿，智勇双全。于幽州京师，皆立下不世之功！特晋封‘文成侯’，食邑两千户，为军机处，常任军机大臣！”

　　“臣，张铉，叩谢天恩！”

　　“黑云卫都指挥使，陆炳！”

　　“臣在！”

　　“卿潜身于暗，心向光明，于太庙火海之中，舍身护驾，功在社稷！朕知你心，特晋封‘忠勇伯’，食邑千户，黑云卫扩编三千人，监察天下，护卫君王，先斩后奏！”

　　“臣，陆炳，愿为陛下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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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军都督，陈屠，晋‘靖海侯’……”

　　“内阁大学士，徐元，晋‘定国公’……”

　　“内阁大学士，狄梁，晋‘文正公’……”

　　“内阁大学士，沈归，总领天下财税……”

　　一个个在天幕中早已被万民熟知的名字，在这场决定国运的血战中立下汗马功劳的股肱之臣，尽数得到了与之功绩相匹配的封赏。

　　李景的封赏，不拘泥于旧例，不看出身，只论功绩，真正做到了赏罚分明，唯才是举。

　　整个朝堂，乃至殿外无数旁听的百姓，无不心悦诚服，山呼万岁之声，经久不息。

　　一个充满了勃勃生机的领导核心，在这一刻，于万众瞩目之下，正式宣告成立！

　　夜，深沉如水。

　　喧嚣了一整日的皇城，终于归于沉寂。

　　白日里那场盛大的庆典，仿佛还历历在目，但李景的心中，却没有半分的轻松与喜悦。

　　他屏退了所有侍奉的宫人与太监，独自一人端坐于空旷的寝殿之内。

　　月光透过雕花的窗棂，在他那身明黄色的常服上洒下一片清冷的银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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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缓缓闭上双眼，心神沉入丹田气海，尝试着运转那早已刻入灵魂深处的修真功法，汲取天地间的灵气，来恢复这一日下来所损耗的心神。

　　这曾是他身为穿越者，最大的倚仗，也是他内心深处最后的退路。

　　然而，这一次，当他沉下心神，向着那片熟悉的虚空伸出感知的触角时，回应他的，却不再是往日里那如同涓涓细流般温润、虽然稀薄却生生不息的天地灵气。

　　回应他的，是一片死寂。

　　一片彻彻底底的、如同亘古荒漠般的……虚无。

　　他能清晰地“看”到，自己丹田气海之中，那颗曾经在毒瘴谷中破而后立的金丹，此刻竟变得黯淡无光，如同一颗蒙尘的琉璃珠，再无半分的灵性。

　　它依旧在缓缓地运转着，却再也无法从外界汲取到哪怕一丝一毫的能量来补充自身。

　　每一次运转，消耗的，都是它本源的力量。

　　龙脉断，灵气绝……

　　这个世界，正在步入……末法时代。

　　而他，这位刚刚登临人皇之位的帝王，他的修仙之路，也确确实实地，走到了尽头。

　　长生，大道，这些曾经支撑着他度过无数个寂寞夜晚的终极追求，在这一刻，仿佛都成了镜花水月，遥不可及。

　　李景缓缓睁开眼，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没有半分的悔恨与动摇，反而闪过一丝前所未有的坚定与释然。

　　他缓缓伸出手，看着自己掌心那几道因批阅奏章而留下的浅浅的墨痕，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是，他或许失去了踏足仙途，俯瞰万古的可能。

　　但他得到的，却是这万里锦绣河山，是那亿万黎民百姓的未来！

　　他想起了天幕之中，那个与民同苦，与民同乐，最终汇聚了煌煌人道气运的自己；想起了玄武门之上，那数十万军民百姓望向他时，那足以点燃星辰的狂热与信任。

　　他明白了。

　　这，便是他的道。

　　一条比修仙之路更为艰难，却也更为宏大的——人皇之道！

　　“也罢，此生为人皇，不求长生，但求……无愧于心。”

　　李景发出一声轻叹，心中最后一丝对仙道的执念，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然而，就在他心境通明，准备起身处理几份来自内阁的紧急奏报之时。

　　“陛下！华青囊院使深夜求见，说是有天大的急事，必须立刻面见陛下！”

　　一名小太监急促的声音，在殿外响起，打破了深夜的宁静。

　　李景的眉头微微一皱。华青囊素来沉稳，若非万不得已，绝不会在这等时候深夜闯宫。

　　“让他进来。”

　　片刻之后，一身素色宫装，神色却异常凝重的华青囊，快步走入殿内。

　　他甚至来不及行君臣之礼，便从随身的药箱中，取出了一份写满了密密麻麻数据的卷宗，声音中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颤抖。

　　“陛下，出事了。”

　　华青囊将卷宗呈上，指着上面一行行触目惊心的数据，急声道：“京师血战之后，城中百废待兴，内阁下令，凡新生之婴孩，皆由太医院统一登记在册，免费诊治。臣……臣在整理这些婴孩的体征数据时，发现了一个……无比可怕的规律！”

　　“什么规律？”李景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体质！”华青囊的声音都在发颤，他眼中流露出一种近乎绝望的神色。

　　“凡是在‘龙脉’被斩断之后出生的新生儿，无论其父母体质如何，他们的先天体质，都比往年和平时期的婴孩，平均衰弱了至少三成！其中，更是有近一成的婴孩，天生便带有各种各样的……顽疾！”

　　“这……这已经不是个例，而是普遍现象！臣查遍了所有医典，都找不到任何合理的解释，唯一的可能……”

　　华青囊缓缓抬起头，眼中写满了前所未有的担忧与不忍。

　　“唯一的可能，便是这天地间的灵气，并非只对修道之人有用。它，更是滋养万物生灵，维持种族繁衍的……根本！”

　　“是我大舜……乃至这天下所有生灵的……未来！”

　　他颤抖着声音，说出了那句最沉重，也最令人绝望的结论：

　　“长此以往，不出三代，我汉家儿郎，恐怕都将沦为……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夫！届时，纵使国有万般强盛，面对外敌，又将何以为继？！”

　　轰！

　　这番话，如同一道九天神雷，狠狠劈在了李景的心头！

　　他为了拯救万民，亲手斩断了龙脉。

　　却未曾想，这个看似伟大的抉择，竟在为整个民族的未来，埋下了一个……亡国灭种的隐患？！

　　他猛地起身，快步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望着那片在月光下显得静谧的万里江山，眼神……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赢得了战争，赢得了民心，甚至开创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

　　但在这胜利的背后，却隐藏着一个足以让所有努力都化为泡影的、也更为致命的……代价！

　　国运长久之计，竟藏着如此隐患？

　　难道，这便是……天道循环，有得必有失吗？

　　李景缓缓攥紧了拳头，那双倒映着万里山河的深邃眼眸中，最后一丝的释然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闻的……战意！

　　“天欲绝我，我便逆天！”

　　“朕，绝不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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