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踏入锈爪

　　离开灰岩镇高墙庇护的那一刻，空气骤然变得粘稠而充满压迫感。并非物理上的变化，而是一种弥漫在每一寸空间里的、源自能量层面的腐朽与恶意。锈蚀峡谷的入口像一张巨兽咧开的、布满锈蚀獠牙的嘴，等待着吞噬一切闯入者。

　　脚下的地面不再是坚实的土壤或岩石，而是板结的、混杂着金属碎屑和不明生物骸骨的暗红色砂砾，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两侧是高达数百米、被风蚀和水（或许是某种强酸性的冷凝液）冲刷成奇形怪状的锈蚀岩壁，其上布满了蜂窝状的孔洞和垂落下来的、如同内脏般的暗紫色藤蔓状结晶体，散发着微弱的、令人不安的能量波动。天空被终年不散的、带着硫磺和金属微粒的暗红色雾霭所笼罩，光线昏暗，如同永恒的黄昏。

　　“跟紧我的脚步，踩我踩过的地方。”暗石的声音压得很低，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他如同最老练的猎手，每一步都落在相对稳固的落脚点，避开那些看似平坦实则下方可能空陷的流沙区，或是颜色异常鲜艳、可能蕴含剧毒或强腐蚀性的苔藓地带。

　　老铁砧紧随其后，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岩壁和地面，不时蹲下身，用随身的小镐敲下一小块样本，放在特制的透镜下观察，嘴里喃喃着：“……氧化程度异常，内部晶格被某种能量强行扭曲……像是被‘吮吸’过生命力的金属……”

　　莉亚娜走在中间，她手中的笔记本已经打开，炭笔飞快地记录着环境参数和能量读数。“环境灵风活性极低，但背景的‘虚无’侵蚀残余指数很高，是灰岩镇外围的十倍以上……长期暴露在这里，即使是普通人，心智和肉体也可能发生不可逆的畸变。”

　　石爪则显得有些过于兴奋，他握着新飞斧，警惕地东张西望，似乎盼着立刻跳出来几个怪物让他试试手。凯登走在最后，他不仅是垫后，更是在全力感知着周围。静默核心带来的敏锐感知，让他能“听”到这片土地上回荡的、无数生命在痛苦与疯狂中消亡的“回响”，也能提前捕捉到远处传来的、细微的畸变体活动时特有的能量杂音。

　　峡谷内的地形远比地图上标注的更加复杂、破碎。他们需要频繁地在狭窄的岩缝中穿行，攀爬陡峭的锈蚀坡道，甚至涉过一些散发着刺鼻气味、水面漂浮着油污和怪异泡沫的浅滩。

　　行进约半天后，他们遭遇了第一波真正的袭击。

　　并非来自地面，而是来自头顶！

　　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密集的扑翼声突然从上方岩壁的孔洞中响起！数十只形似蝙蝠、但翼展超过一米、浑身覆盖着暗紫色鳞片、长着如同钻头般尖锐口器的生物，如同黑色的旋风般俯冲下来！它们的目标明确——队伍中能量反应相对“正常”且缺乏重甲保护的莉亚娜！

　　“小心！是‘蚀骨蝠’！它们的口器能穿透皮甲！”暗石厉声警告，同时手中的劲弩已然抬起！

　　但有人比他更快！

　　“来得好！”石爪兴奋地大吼一声，不退反进，矮壮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两柄新飞斧带着凄厉的破空声旋转着掷出！

　　“噗！噗！”

　　飞斧精准地命中了两只冲在最前面的蚀骨蝠，锋利的斧刃和倒刺瞬间撕裂了它们的翅膀和躯体，暗蓝色的腐蚀性血液泼洒下来，落在砂砾上发出滋滋的响声。

　　然而，蚀骨蝠的数量太多了！石爪的飞斧只解决了两个，更多的已经近在咫尺！

　　就在这危急关头，凯登动了。他没有使用战斧，而是向前踏出一步，左手虚按向空中。他没有试图去攻击单个目标，而是引导静默核心的力量，在莉亚娜身前瞬间布下了一层极其稀薄、几乎不可见，但覆盖范围近三米的“排斥力场”！

　　这力场并非坚不可摧的墙壁，更像是一层极度光滑、让能量无法附着的“膜”。

　　第一批撞上力场的蚀骨蝠，它们那依赖能量感知猎物的感官瞬间失灵，尖锐的口器仿佛撞上了无形的、滑不留手的屏障，攻击轨迹被强行偏转，身体失去平衡，如同下饺子般歪歪扭扭地撞向两侧的岩壁或同伴，顿时阵型大乱！

　　“干得漂亮！”暗石称赞一声，手中的劲弩连连发射，精准地点射着那些混乱的蚀骨蝠。老铁砧也挥舞着一柄沉重的单手锤，将任何敢于靠近的漏网之鱼砸成肉泥。

　　莉亚娜趁机蹲下，举起手臂上一个类似腕盾的小型装置，一道柔和的能量屏障护住了她上方，抵挡住溅落的腐蚀性血液。

　　战斗在几分钟内结束。地面上留下了二十多只蚀骨蝠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腥臭和腐蚀气味。

　　“呸！真恶心！”石爪收回飞斧，在砂砾上擦拭着上面的污血，脸上却带着满足的笑容。

　　“节省体力，别大意。”暗石提醒道，他检查着弩箭，“这只是最低等的掠食者。峡谷深处的东西，会比这麻烦百倍。”

　　莉亚娜则走到一只相对完整的蚀骨蝠尸体旁，小心地取样。“它们的变异程度很高，肌肉组织和能量回路都受到了强烈的‘虚无’侵蚀改造……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催化、扭曲的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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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凯登感受着刚才释放力场时精神力的消耗，比预想的要小。修复后的核心，对力量的掌控更加精细和高效。他抬头望向峡谷深处，那里的能量乱流更加明显，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不断地搅动着这片区域的法则。

　　休整片刻后，队伍继续前进。随着不断深入，周围的景象愈发诡异。他们看到了被某种力量融化成扭曲雕塑的金属残骸；看到了大片大片枯萎、却呈现出金属光泽的怪异植物；甚至在一处岩壁下，发现了几具刚刚死去不久的、穿着破烂佣兵服饰的人类尸体，他们的死状极其凄惨，身体仿佛被抽干了水分和生命力，变成了干瘪的、覆盖着一层灰色粉尘的躯壳，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恐惧。

　　“是‘生命汲取’……高等暮光造物或者某些邪恶仪式的手段。”老铁砧检查着尸体，脸色凝重，“看来，已经有其他不怕死的家伙先我们一步闯进来，并且遭遇了不测。”

　　暗石在尸体附近发现了非人的、带着粘液的三趾足迹，以及一些拖拽的痕迹。“不是畸变体……足迹更接近人形，但步幅很奇怪，像是……飘着走的。”

　　灰袍者！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他们距离目标越来越近了。

　　当天色（或者说，那昏沉的光线）变得更加黯淡，预示着峡谷的“夜晚”即将来临时，暗石找到了一处相对安全的宿营地——一个位于岩壁高处、入口狭窄、内部却颇为宽敞干燥的洞穴。洞口被几块风化的巨石半掩着，易守难攻。

　　在洞穴内点燃一小堆用特殊燃料（烟雾极少且气味能被峡谷本身气息掩盖）的篝火后，众人围坐在一起，就着清水啃着干粮。

　　“按照地图和今天的行进速度，我们大概还需要两天才能接近第一个能量异常点。”暗石在地上画出简略的路线图，“明天的路程会更难走，要穿过一片被称为‘哀嚎裂谷’的区域，那里地形破碎，能量乱流极强，而且是多种强大畸变体的巢穴所在。”

　　“我感觉到，越往里走，核心与某种东西的共鸣就越强。”凯登抚摸着胸前的静默核心，低声道，“不是碎片那种躁动，而是……一种低沉的、仿佛来自地脉深处的‘呼唤’。”

　　莉亚娜若有所思：“或许，暮光教廷的目标，不仅仅是召唤‘虚无’。他们可能也在寻找……或者说，试图控制某个与‘基石’相关的、埋藏在峡谷深处的强大存在或造物？”

　　老铁砧的眼睛亮了起来：“有可能！如果真是这样，那更不能让他们得逞！”

　　就在这时，负责在洞口警戒的石爪突然压低声音喊道：“有情况！”

　　所有人瞬间噤声，抄起武器。凯登和暗石悄无声息地移动到洞口，透过巨石的缝隙向外望去。

　　只见在下方不远处的谷底，一支奇怪的队伍正在缓慢行进。大约有十几个身影，大部分是行动迟缓、姿态扭曲的低等畸变体。但在它们中间，赫然走着三个身披灰色长袍、身形瘦高、步伐飘忽的身影！他们的脸笼罩在兜帽的阴影下，看不真切，但手中都握着一根如同扭曲枯枝般的法杖，杖顶端镶嵌着不断蠕动、散发着不祥紫黑色光芒的晶体。

　　灰袍者！

　　他们似乎押送着几个用能量锁链捆缚着的、奄奄一息的生物——那是两只体型硕大、甲壳闪烁着金属光泽、但此刻却伤痕累累的“锈壳蝎”，一种峡谷本土的强大生物！

　　“他们在捕捉本土生物？”莉亚娜透过缝隙看到这一幕，感到不解。

　　“不像捕捉……更像是‘收集’。”凯登凝视着那些灰袍者，他的静默核心传来一种清晰的、冰冷的排斥感，比面对任何畸变体时都要强烈。“他们身上的‘虚无’气息……很纯粹，也很古老。”

　　只见那三个灰袍者将两只锈壳蝎驱赶到谷底一片相对平坦的空地上。其中一名灰袍者举起法杖，口中发出一种扭曲、刺耳的非人语言。法杖顶端的晶体紫光大盛，照射在两只锈壳蝎身上。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洞穴内的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寒意。

　　那两只原本还在挣扎的锈壳蝎，在紫光的照射下，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它们坚硬的甲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变得灰败、脆弱，仿佛瞬间经历了千年的风化！而它们庞大的身躯则如同被放气的气球般迅速干瘪、萎缩，最终化为了两小堆灰烬！

　　而那道紫光，在“消化”了锈壳蝎之后，似乎变得更加凝实和……“满足”？

　　随后，灰袍者收起法杖，带着那群畸变体，如同完成任务的工蚁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峡谷更深处的黑暗中，只留下谷底那两堆刺眼的灰烬。

　　洞穴内，一片死寂。

　　“他们在……抽取生命和物质精华？”莉亚娜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这根本不是普通的崇拜或破坏……这是在为某个存在……‘进食’？”

　　凯登的脸色无比凝重。他回想起“基石”日志中描述的，那吞噬星辰的“虚无”。

　　“我们的时间，可能不多了。”他望着灰袍者消失的方向，缓缓说道。

　　峡谷的第一夜，就在这沉重而不安的发现中，悄然流逝。前方等待他们的，将是更加深邃的黑暗和更加残酷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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