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水管改造背后的猫腻

　　下午三点，江城的热气像裹了层塑料布，闷得人喘不上气。

　　林蔚然踩着积水进了阳光新村。

　　巷子口的蝉叫得撕心裂肺，墙皮剥落的居民楼前，几个老人举着“喝不上干净水”的牌子，站在太阳底下晒着。她低头看了眼帆布包，包上印着“真相无价”四个字，边角已经磨白。

　　她是电视台民生频道的实习记者，23岁，刚毕业就进了台里。选题会上说了一句“这背后可能是系统性腐败”，第二天就被调到了民生组。

　　今天是她第一个独立任务：查水管改造为啥拖了八个月，还没修好。

　　她从胸前口袋掏出一支录音笔，按下开关。声音立刻从嘴里蹦出来：“阳光新村三栋至六栋，自来水浑浊发黄已持续三个月。施工方承诺每周进场，实际只来过两次。今日居民集体抗议，疑似包工头现身协调。”

　　说完，她抬眼扫了圈人群。

　　一个穿灰色POLO衫的男人站在人群外侧，背对着大家，低头看手机。他左手腕上露了截金表，反着光。

　　林蔚然眯了下眼。

　　这人从她进来到现在，一直没说话，也没往抗议人群靠。可居民一吵起来，他就接电话，语气压得低，手指在屏幕上划得飞快。

　　不像协调，倒像在对暗号。

　　她慢慢往那边挪。

　　手里拿着采访本，假装在问旁边的大妈：“阿姨，你们这水到底啥时候能通？昨天还能接出点黄的，今天直接没水了。”

　　大妈嗓门大：“他们说材料没到！材料没到能来收钱？上个月还让我们签字验收，谁敢签？喝泥汤子也算验收？”

　　林蔚然点头，笔尖在本子上划拉两下，人又往前半步。

　　现在离那男人三米左右。

　　再近，就太明显了。

　　她把手机掏出来，贴在采访本背面，镜头从本子边缘露出来，对准那男人手机屏幕的反光面。

　　角度歪，但能看清一点。

　　男人忽然“嗯”了一声，接起电话。

　　“主任？……钱已经转了，尾号8867，两万，刚打的。”

　　屏幕亮了。

　　转账成功的界面弹出来，收款人一栏写着“市政工程账户关联人”，时间是14:27。

　　林蔚然手指一抖，连拍三张。

　　心跳快了一拍。

　　她低头，用圆珠笔在掌心写：2万，8867，14:27。

　　电话那头的声音还在传过来：“……工期再拖两周，到时候再打一次，你看着办。”

　　男人挂了电话，迅速锁屏，把手机塞进裤兜。

　　林蔚然立刻转身，往公告栏那边走。

　　背后人群又吵起来，一个老头指着施工告示牌喊：“你们验收单都没贴出来，谁认？”

　　她趁乱蹲到公告栏后头，背贴着墙，手心朝上，看着那行字。

　　两万。

　　八个月工期，只施工两次，每次两小时。

　　材料没到？钱倒是到了。

　　她把录音笔拿出来，低声说：“转账记录确认，收款人为市政工程账户关联人，时间点与施工延期完全重合。”

　　说完，她盯着录音笔的小红灯，呼吸沉了下去。

　　这不是工程拖延。

　　是有人故意卡着不修，一边拿钱一边拖时间。

　　她抬头看向社区办公室二楼。

　　窗户开着，窗帘没拉。

　　一个穿白衬衫的人影在窗后晃了一下，像是在翻什么东西。

　　林蔚然攥紧了手机。

　　她只是个实习记者，民生组最底层的一个。

　　台里没人指望她挖出什么大新闻。

　　可她知道，这事儿不能停在“居民抗议”四个字上。

　　她低头检查手机相册。

　　三张照片，有一张清楚拍到了转账金额和账号尾号。

　　够了。

　　至少够她再往前走一步。

　　她把录音笔塞回口袋，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太阳还在晒。

　　抗议的人群没散，有人开始喊口号，声音沙哑。

　　她没再往前凑。

　　而是绕到社区办公室后侧，贴着墙根走。

　　楼道口没人看守，铁门虚掩着。

　　她站在门口，抬头看二楼。

　　那扇窗还在动。

　　她摸了摸胸前的口袋，两支录音笔都在。

　　一支开着，一支备用。

　　她没带U盘。

　　也没想过靠谁帮忙。

　　但她得进去。

　　账本不会写在纸上贴墙上，可钱从哪儿出，账就该在哪儿。

　　她低头看了看掌心的字。

　　已经出汗，墨迹有点晕。

　　但她记得清楚。

　　两万，尾号8867，14:27。

　　她深吸一口气，抬脚进了楼道。

　　脚步轻，没发出声音。

　　楼梯是水泥的，台阶边缘磨出了坑。

　　她一级一级往上走。

　　二楼走廊空着。

　　办公室门关着，门牌写着“社区事务管理处”。

　　她没直接过去。

　　而是蹲在走廊尽头的消防柜后面，掏出手机，翻出照片再确认一遍。

　　没错。

　　就是这儿。

　　她把手机调成静音，录音笔打开，塞进袖口。

　　然后慢慢起身，往门口靠。

　　门没锁死。

　　留了条缝，像是里面的人急着走，没关严。

　　她伸手推了推。

　　门开了。

　　办公室没人。

　　桌上堆着文件，最上面一份是《阳光新村水管改造进度表》，日期停留在三个月前。

　　她快步走过去，翻下面的资料。

　　一份手写报销单露出来：材料运输费，两万整，签字人是“张建国”——施工方负责人。

　　她掏出笔，抄下名字。

　　又翻出手机，对着报销单拍了张照。

　　突然，楼下传来脚步声。

　　她立刻关掉屏幕，退到窗边。

　　窗帘半拉着，她从缝隙往外看。

　　刚才那个穿灰色POLO衫的男人正从居民群中抽身，往办公室这边走。

　　手里拎着个黑色塑料袋，像是装了什么东西。

　　林蔚然屏住呼吸。

　　她没动。

　　等脚步声上了楼，她轻轻拉开窗户，翻到外侧的空调架上。

　　水泥台窄，她贴着墙蹲下。

　　风吹过来，带着一股铁锈味。

　　她听见办公室门被推开，男人走了进去。

　　几秒后，门又关上了。

　　她没急着回去。

　　而是从空调架边缘探头，看办公室的窗户。

　　男人正把塑料袋里的东西往抽屉塞。

　　她看不清是什么。

　　但她知道，那里面一定有她要的东西。

　　她低头看了眼手机。

　　照片存好了。

　　录音笔还在录。

　　她没走。

　　她不能走。

　　这栋楼里藏着的不只是一个报销单。

　　是整整八个月，几百户人家喝不上干净水的原因。

　　她摸了摸胸前的口袋。

　　两支录音笔，都还在。

　　她蹲在空调架上，一动不动。

　　等着里面的人出来。

　　也等着自己下一步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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