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火教 ? 其四 · 家人团聚

　　火殿外的风，并不是人为的，而是自山体火脉里呼出的余温。岩姒步入山门的那刻，殿中光纹似乎微微起伏，像远古火脉在认回自己的孩子。

　　她抬头望向那重重火阶，心里有些紧张——不是对归家，而是想到烬夭。那孩子在她踏入门前的那瞬息，像受惊的幼兽一样，猛地抽走了手，转身逃入火殿影缝间。她知道烬夭不会跑远，火族的气息太压人，混沌出身的孩子从来都对“明亮的地方”天生不安。

　　但她也知道——烬夭一定会去找她的房间。

　　因为那是这座火山里唯一带着她味道的地方。

　　她深吸一口气，踏上最后一阶。

　　——就在这一瞬。

　　火殿大门缓缓开启。

　　门后的火光没有直冲，而是像被规矩束过的烈焰，长长地铺成一道红金色的光道，如一柄古老神剑出鞘，却收着锋。

　　殿中央站着两个人。

　　火神族的帝姬与帝君。

　　岩炎先开口。

　　他的声音既不像怒，也不像喜，是一种被岁月烧得极稳的沉火：

　　“姒儿。”

　　两个字，却像把压了三十年沉重的火脉都放轻了。

　　岩炎的外貌，并不是那种战场上的残酷威武，而是更古老的那种“山之火”。

　　——眉骨宽阔，像沉火压出来的线；

　　——鬓角有浅浅的火痕，那是护族时留下的老伤；

　　——身上的赤纹沉稳，不炫目，却让人无法忽视他站着的地方就像一个支点。

　　他只是站着，就让殿内许多年轻神族下意识挺直了背。

　　而岩瑶后一出现，殿中的温度忽然柔了几分。

　　她身上披着淡金火裳，火纹轻柔，像晨焰被打湿之后留下的余光。她的眼形极美，眼尾一点灼红，是火后独有的印记。她看向岩姒的时候，目光完全不似帝后，而像一个母亲压了许久的思念，终于找到出口后的轻颤。

　　但她依旧克制，只柔声唤：

　　“姒儿，回来了。”

　　岩姒鼻尖微酸，行礼时肩线抖了一下。

　　她原以为自己三四个流光纪都在外历练，早已习惯独立，可这一刻站在火殿上，她才突然意识到——归家终究是归家。

　　她向前一步，想再走近些，却被岩炎轻抬的手势止住：

　　“先行岁火大典。”

　　岩姒立刻收回脚步，神色庄重：“是。”

　　火族的礼制向来严谨，亲情可以克制，仪典却不能轻忽。岩炎与岩瑶后都默不作声，站在殿门迎她，却没有破坏规矩一步。

　　殿中火纹随她的行礼次第亮起，像万火向未来的承火者俯首。

　　而就在这一片庄严肃穆中——

　　岩瑶后忽然四下扫了一眼。

　　她的目光很稳，却带着一种极细微的寻找。

　　那种寻找不属于帝后，而属于母亲。

　　岩炎微不可察地皱眉，声音压得极低，仅够她听见：

　　“你以为她带回来那孩子，会出现于大殿？”

　　岩瑶后没有回答。

　　她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像是为岩姒心疼：

　　“姒儿的气息……被另外一股细弱的火意牵着。那孩子怕极了。”

　　岩炎淡淡地“嗯”了一声，眼底掠过一丝冷静的洞察。

　　“影味极轻，隐藏得深。”

　　“我们查过，没有阴痕。”

　　“但哪怕如此……火族天生排斥那种气息。”

　　岩瑶后沉默半息，轻声道：

　　“可她是姒儿第一个真心护着的朋友。”

　　“我知道。”岩炎语气依旧稳，“所以我们更要看得紧。”

　　这段话轻得像火山深处的暗流，无人听见，却足以改变火神一族今后的命运走向。

　　——而此刻。

　　整个大典结束后，岩姒才松开被礼仪束住的手指，心底只剩一个念头：

　　烬夭。

　　她几乎是快步走出大殿。

　　火殿走廊很长，墙壁上的火纹在夜幕火息下微微闪动，像无数古老的眼睛温柔地注视着归家的孩子。

　　她推开自己的殿门时，屋内静得出奇。

　　没有灯火，也没有脚步声。

　　但她一踏入，便知道——

　　“她在。”

　　因为这里面满满都是她自己的火息，那火息像是铺了一层极薄、极柔软的光，把角落里的某个影子安稳地藏住了。

　　岩姒放轻步子，走入内室。

　　那一瞬。

　　榻边的阴影动了一下。

　　烬夭蜷缩在那里，像只受了惊又怕吵到主人的小兽，眼睛黑得像混沌底层的暗水，却在看到岩姒踏进房间的那刻——

　　亮了一下。

　　不是光，是一种被找到后的慌张亮。

　　岩姒的心忽然被轻轻抓住。

　　她蹲下来，把声音放得极轻：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烬夭抬头，喉咙动了动，声音还带着那种从混沌带来的沙哑：

　　“……这地方……有你的气息。”

　　“……我找到的地方里……只有这里……不疼。”

　　岩姒怔了一瞬。

　　然后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像是在抚一团刚脱壳的火。

　　“傻孩子。”

　　“这里当然不疼。”

　　“这里，是家。”

　　烬夭的肩在那一瞬微微颤了一下——

　　那是她第一次，被谁称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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