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赏灯夜,血酒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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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林府绮兰院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无数盏巧夺天工的琉璃灯、走马灯、百花灯高悬于廊下枝头,将整座庭院映照得流光溢彩。
晚宴设在水榭之中,名为赏灯宴,更美其名曰为西院那场风波做个调解,实则是王氏精心布置的一场鸿门宴。
她要借着满座亲族的眼,将林晚昭“克亲刑伤”的罪名彻底钉死。
席间宾客往来,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之声不绝于耳。
林晚昭被安排在末席,位置偏僻,仿佛一个无声的影子,与这满院的热闹格格不入。
她垂着眼,对那些或探究或鄙夷的目光恍若未觉,只静静地看着杯中清茶漾起的一圈圈涟漪。
“姑娘。”一个温润的声音自身侧响起。
林晚昭抬眸,只见赵姨娘不知何时坐到了她身边。
赵姨娘是二老爷众多妾室中最不起眼的一个,出身商贾,性子懦弱,在这后宅之中向来是逆来顺受,几乎没什么存在感。
此刻,她避开主桌上王氏锐利的视线,悄悄从袖中摸出一块用干净帕子包着的桂花糕,塞进林晚昭的手里。
“看你瘦得下巴都尖了,定是前几日受了惊吓。吃块甜的,压一压。”赵姨娘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
在这满院的虚伪与算计中,这突如其来的善意像一捧温水,熨帖了林晚昭微凉的心。
她看着赵姨娘眼角的细纹和那份真切的关怀,点了点头,轻声道:“多谢姨娘。”
她拈起桂花糕,送入口中,那股清甜软糯的香气瞬间在舌尖化开。
然而她没有想到,这竟是她今生尝到的,最后一口安宁。
灯会正酣,一曲琵琶弹至高潮,满堂喝彩。
就在这喧闹的顶点,一声凄厉的闷哼如利刃般划破了喜庆的氛围。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偏席上的赵姨娘双手死死扼住自己的喉咙,双目圆睁,嘴角淌出带着泡沫的黑血。
她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随即猛地向后一仰,重重栽倒在地,顷刻间便没了气息。
丝竹声戛然而止,满座哗然。
尖叫声、惊呼声、杯盘落地的碎裂声混作一团,水榭中的宾客们如受惊的鸟兽,纷纷起身退避,生怕沾染上半分晦气。
“哎呀!赵姐姐!”王氏最先反应过来,她一手抚着额头,面上是恰到好处的哀戚与惊痛,“赵姐姐素来体弱,前几日便说心口发闷,许是这灯下人多,风又烈,一时受了风寒急症去了!”她一边说着,一边用帕子拭着并无泪水的眼角,言语间已将此事定性为一场意外。
林二老爷脸色铁青,他一拍桌案,厉声喝道:“都别乱动!来人,封锁水榭,不许任何人进出!”
家丁们闻声而动,迅速将水榭的各个出口团团围住。
可即便如此,也无人敢靠近赵姨娘那具尚有余温的尸身,生怕沾染上什么不祥。
混乱中,唯有林晚昭一动不动。
她缓缓跪坐在赵姨娘身旁,指尖触及地面,冰冷的触感直达心底。
全场都在骚动,可她的世界却在这一刻静得可怕。
她听见了。
那声音不是来自耳畔,而是直接在她的脑海中响起,是亡魂消散前最后的执念,断续而凄厉,带着无尽的怨恨与不甘。
“酒……桂花酿……不是我的……我从不饮甜酒……”
林晚昭的瞳孔骤然收缩,指尖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不是赵姨娘的酒?
她猛地抬眼,目光如电,扫向赵姨娘倒下的案几。
案上,一只精美的琉璃酒盏翻倒在地,里面尚有几滴浑浊的残液。
她凝神细看,发现那酒盏的杯壁内侧,有一道极其轻微的、不易察觉的刮痕,像是被什么硬物划过。
而旁边,赵姨娘自带的那只素瓷酒壶却好好地立着,壶嘴干净,分明未曾动用。
更诡异的是,在那只素瓷酒壶的壶底,竟压着一小片指甲盖大小的青色布屑。
那布料的质地和颜色,与她从小蝉临终记忆中看到的那双青靴,一模一样!
“穿青靴的小厮……换了东西……”
电光石火间,一个可怕的念头贯穿了她的脑海。
有人调换了酒盏!
那杯淬了剧毒的桂花酿,原本是为她准备的!
她从不饮酒,只喝苦茶。
席间,是赵姨娘见她案前清苦,心生怜悯,才主动拿起那只被调换过的毒酒盏,为她斟了一杯自己带来的桂花酿,想让她也尝点甜头……
是赵姨娘,替她死了!
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林晚昭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原来,这才是王氏真正的杀招!
一石二鸟,既除掉了她这个眼中钉,又能将“克死庶母”的罪名栽到她头上,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大小姐!”王氏身边的张嬷嬷快步走来,脸上带着虚伪的关切,“您离得太近了,恐沾染了晦气。夫人让您先回房更衣,这里有我们处置。”
这是要将她带离现场,名为更衣,实为监视,让她再无机会查探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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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昭缓缓起身,脸色苍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仿佛真的受了巨大的惊吓。
她顺从地点了点头,任由两个丫鬟搀扶着。
就在转身离开水榭的那一刹那,她脚下一个踉跄,恰好摔倒在赵姨娘的尸身旁。
众人只当她是悲伤过度,并未起疑。
趁着丫鬟手忙脚乱搀扶她的瞬间,林晚昭飞快地咬破了自己的右手中指指尖,将一滴殷红的血珠,精准地滴落在赵姨娘冰冷的唇边。
她闭上双眼,心中默念:“赵姨娘,若您有天大的冤屈,请再告诉我一次,是谁害了您!”
刹那间,眼前血光大盛!
一幕幕残存的景象如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
夜色下的偏廊,灯火昏暗。
一个穿着青色靴子的身影鬼鬼祟祟地闪入,他手里端着两只一模一样的琉璃酒盏,动作飞快地将其中一只盏中的液体与另一只调换。
做完这一切,他紧张地转身离去,慌乱中,靴尖沾上了一块昨夜雨后未干的湿泥,在偏廊的青砖缝隙里,留下了一个清晰而又隐蔽的印记……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
林晚昭猛地睁开眼,双目之中泛起骇人的青光,额上冷汗涔涔。
她迅速用衣袖掩住面庞,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佯装晕眩被丫鬟们扶回了房间。
半个时辰后,宴席重开,只是气氛早已不复先前的热烈。
赵姨娘的尸身已被移走,但那股死亡的阴影依旧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王氏端坐主位,目光冷冷地扫过刚刚“苏醒”归来的林晚昭,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场所有人都听清:“晚昭这孩子,近日里邪气缠身,先是冲撞了妹妹,如今又克着了赵姐姐。依我看,她实在不宜再留在府中,恐会冲撞了亡魂,不如自请去家庙清修几年,也算是为林家祈福了。”
此言一出,满座亲族纷纷点头附和,看向林晚昭的眼神充满了厌恶与恐惧。
林二老爷眉头紧锁,似有动摇。
就在这千夫所指的时刻,林晚昭却一反常态,缓步从末席走出。
她走到水榭中央,手中捧着那只赵姨娘留下的素瓷酒壶,清冷的声音穿透了所有议论。
“赵姨娘从未饮过席上的桂花酿。”她朗声道,目光直视王氏,“这壶中装的,是她常年饮用的陈年药酒,是用来医治她心疾的。她从不饮甜酒,这一点,侍奉她多年的丫鬟可以作证!”
她顿了顿,又从袖中取出一只绣鞋——正是前日用来揭穿林婉如的那一只。
她将绣鞋轻轻放在水榭通往偏廊的入口处,比对着一块青砖上的浅淡泥印。
“昨夜雨后,后院泥地湿滑。有个穿青靴的人,在偏廊换酒时,曾在此地留下痕迹。”她的声音愈发冰冷,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威慑力,“此人步距三寸半,与偏廊深处留下的那个沾泥足迹完全一致。若现在搜出此人,检验他的靴底,上面必然还沾有这陈年药酒的残渍与湿泥!”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林二老爷勃然大怒,他没想到其中竟有如此曲折的内情。
他猛地一拍桌子,喝道:“来人!给我彻查府内所有穿青靴的小厮!一个都不许放过!”
家丁们得令,如狼似虎地散去。
不过片刻功夫,一个穿着青靴、神色慌张的小厮便被从下人房里揪了出来,押到众人面前。
他低着头,沉默不语,但管家林福只看了一眼,便失声惊呼:“这不是……这不是王家老宅那边前几日才借调过来帮忙的差役吗?”
此话一出,王氏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雪。
她强自镇定,厉声辩解:“外府借来的帮工,我……我如何得知他的来历!”
可她那细微的颤抖和躲闪的眼神,早已出卖了她。
林二老爷冰冷的目光如刀子般刮过她的脸,其中蕴含的失望与震怒,让她如坠冰窖。
林晚昭静静地立在万千灯影之下,夜风吹起她的裙角和发丝,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既脆弱又强大。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抚过那道尚未完全愈合的血痕。
她终于学会了,如何让死人,为她开口说话。
而就在林府乱成一团、无人注意的远处,一道黑影趁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翻过高墙,没入了沉沉的黑暗之中。
风过,那人宽大的袖角被吹起一瞬,上面用银线绣着一只图案古怪的……半只残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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