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她点灯那夜,三更的鼓打了十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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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二十年来,林晚昭第一次踏入这座荒废的院落。这里曾是她的降生之地,如今却只剩下四壁剥落,蛛网垂梁,空气中弥漫着腐朽与尘埃混合的死寂气息。
她的目光如利刃,一寸寸刮过墙壁,最终定格在产床床柱上一道深陷木纹的刻痕上。
那刻痕早已被岁月侵蚀得模糊不清,却依然能辨认出是两个字——三更。
是母亲临终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以指甲生生抠出的血色遗言。
林晚昭的指尖轻轻拂过那两个字,冰冷的木质仿佛还残留着母亲当年的绝望与不甘。
她没有哭,积压在心底二十年的恨意早已将泪水焙干,只剩下复仇的烈焰。
“来人。”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阴影中,一个佝偻的身影应声而出,是李怀恩。“小姐。”
“去把府里的三更守灯婆请来。”
半个时辰后,一个老得仿佛随时会化作飞灰的老妪,被两个仆妇搀扶着,颤巍巍地捧着一盏铜骨琉璃灯,走进了这间尘封的产房。
她浑浊的老眼在看到林晚昭的瞬间,竟迸发出一丝惊惧与了然。
“老奴……见过小姐。”
林晚昭的视线落在她怀中的灯上,那灯古朴至极,铜铸的骨架上盘绕着繁复的魂兽纹路,灯罩是整块琉璃磨成,薄如蝉翼,却蒙着一层化不开的灰翳。
“这盏灯,”林晚昭的声音冷得像院外的冬雪,“你很熟悉。”
守灯婆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几乎要捧不住那盏灯:“回小姐……这盏安魂灯,是林家祖上传下的规矩,只为林家嫡系血脉降生时点燃,用以安魂定魄。老奴接手五十年来……它只真正点过三回。”
她的声音嘶哑而缓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第一回……是二十年前,为小姐您点。可那灯焰刚起就灭了,老奴当时便说,这是……照死婴之兆。”
“第二回,”她不敢看林晚昭的眼睛,死死盯着地面,“是王氏夫人……不,是王氏,重金命老奴再点。她说您福薄,需借灯火压一压。老奴不敢不从,可那灯焰……烧了三日,却始终是昏黄的假亮,是……照假嗣之相。”
林晚昭的心猛地一沉。
死婴,假嗣。
与她听魂血脉感知到的碎片,严丝合缝。
“那第三回呢?”她追问,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守灯婆终于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竟映出琉璃灯幽幽的光:“第三回……就是今日。老奴一听小姐传唤,便知……这灯,该照真主归位了。”
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枯瘦的手指紧紧抓住灯座:“小姐,当年王氏给老奴的金子,不是为了压您的福,而是为了‘压灯三日’!她让老奴无论如何不能让三更鼓响,她说……三更鼓响,魂照前尘,会惊了不该惊的东西!”
魂照前尘!
林晚昭瞳孔骤缩。
原来如此,王氏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掩盖那个三更时分发生的真相!
送走几乎瘫软的守灯婆,林晚昭转身走向后院的杂役房。
那里住着一个沉默寡言的老更夫,二十年前的那个雪夜,正是他负责巡更。
如今,他因年老口拙,被发配到林府做最卑贱的扫洒杂役。
炭火烧得正旺,温着一壶薄酒。
林晚昭亲自为他斟满,袅袅的酒气驱散了些许寒意。
“老丈,”她并未直接发问,而是语气温和地闲聊,“我听闻,我出生的那夜,雪下得很大?”
老更夫端着酒杯的手猛地一僵,浑浊的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怪声,竟是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的手指在沾满水汽的桌面上,无意识地、神经质地划动着。
那是一个轿子的轮廓。
不,是两个。
林晚昭目光一凝,取来纸笔和一块炭,推到他面前。
老更夫的手抖得像风中残叶,但他还是接过了炭笔,在纸上奋力写下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两顶轿……一进一出……”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
笔尖在纸上划出更深的痕迹:
“……出府的轿子……抱的不是襁褓……是……是红布裹尸……”
写到这里,他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猛地抬头看向林晚昭,眼中满是哀求与惊恐。
他丢下炭笔,双手死死捂住耳朵,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我听见孩子哭……可那哭声……像从地底下来……”
最后一句话,他是用气声挤出来的,充满了无法言喻的诡异与恐怖。
子时将至。
产房内,万籁俱寂。
林晚昭端坐于那盏铜骨琉璃灯前,神情冷肃如冰。
她拔下头上那支母亲唯一的遗物——一支素银梅花簪,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心口。
一滴殷红的心头血,精准地滴入干涸的灯芯。
嗤——
灯芯瞬间被点燃,却并未发光,只是无声地吸收着她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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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沈知远一袭玄衣,静立如松。
他亲手布下一道厚重的隔音竹帘,帘上附着他以内力催动的微末阵法,足以将房内的一切异动隔绝,不让半点风声传到王氏的耳目之中。
更远处的巷口,李怀恩已率领一队精锐暗卫,如鬼魅般封锁了所有通道,任何一只想要传递消息的信鸽,都会在飞出院墙的瞬间被无声的箭矢射落。
今夜,这座囚禁了二十年真相的牢笼,只能进,不能出。
林晚昭闭上双目,双手结印,口中低低诵起守灯婆临走时悄悄授予的残缺灯诀:
“阴气入骨,血为引路,三更不打,我自敲鼓。”
话音落下的瞬间,城中更楼的方向,本该寂静无声的夜空,突然响起了一声沉闷的鼓响。
一声。
咚!咚!
两声。
咚!咚!咚!
三声。
林晚昭的心跳与鼓声完全同步,一声比一声沉重,一声比一声急促。
然而,在预想中的第四声之后,鼓声并未停止!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五、六、七……十三!
整整十三声鼓响,如同十三记重锤,狠狠砸在林晚昭的心脏之上!
她喉头一甜,一口血险些喷出,却被她死死咽下。
眼前的铜灯“轰”的一声,灯焰骤然窜起三尺高,颜色由昏黄转为一种令人心悸的幽蓝!
蓝色的光影中,幻象丛生。
她看见了!
披头散发的王氏狰狞地站在产床前,她最得力的心腹“全德公公”——一个早已被净身送入宫中却又被燕王府秘密调用的宦官,正捧着一个用明黄锦缎包裹的襁褓。
那襁褓里,分明是一个刚刚出世,呼吸强健的男婴!
“动手!”王氏的声音尖利如刀。
全德没有丝毫犹豫,抓起那个男婴,在婴儿嘹亮的啼哭声中,一把将他按进了旁边一个烧得正旺的无烟炭盆!
哭声戛然而止。
紧接着,另一个仆妇从侧门抱进一个病恹恹的婴孩,那孩子气息微弱,额心正中,有一点殷红如血的朱砂痣。
全德迅速将这个孩子放入林母因失血而昏迷的怀中。
王氏看着炭盆中再无声息的“尸体”,脸上露出扭曲而得意的冷笑:“从此,林家再无嫡子,我燕王府,却有了延绵的香火。林敬玄,你拿什么跟我斗!”
话音刚落,窗外漫天风雪中,一顶没有任何徽记的乌木小轿悄然抬出,轿帘被一只苍白纤细的小手微微掀开一角,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幻影还未散尽,林晚昭的心口猛地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她的耳中,竟同时响起了两股截然不同的声浪——一股,是幻影中王氏那怨毒的低语,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而另一股,却更加宏大、更加邪异,像是从遥远的城南方向传来!
那是一声沉重无比的巨鼎轰鸣,伴随着成百上千个稚童撕心裂肺的齐声哭嚎:
“血来……魂来……朔月献祭……”
“啊——!”
林晚昭猛然睁开双眼,脑海中两种声音的冲撞让她头痛欲裂。
眼前的幽蓝灯焰,在她睁眼的瞬间,如同被狂风席卷,骤然熄灭!
一缕鲜血,顺着她的唇角缓缓溢出。
无数不属于她的记忆,混杂着那个被活活闷死的男婴临死前的窒息与绝望,如同决堤的潮水,疯狂地倒灌进她的脑海。
我是谁?
我是林晚昭?
还是……那个本该继承林家,却在降生之初就被烈火吞噬的……林家嫡子?
混乱与剧痛瞬间淹没了她的意识。
“砰!”
房门被一股巨力撞开,沈知远感应到屋内气息骤变,再也按捺不住,破门而入。
他一眼便看到瘫倒在地的林晚昭,她脸色惨白如纸,双目紧闭,唇角挂着刺目的血痕。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向她紧攥的右手。
她的手中,正死死攥着一撮滚烫的灯芯残灰。
而在那片漆黑的灰烬之中,一枚小指甲盖大小的微型铜鼓,正嵌在其中,闪烁着幽暗的微光。
铜鼓的背面,清晰地刻着三个篆字——
安魂观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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