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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鬼笔写供,活人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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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祠堂的白香骤然自燃,香灰凝成一个触目惊心的“冤”字,像一记无声的惊雷,炸响在林府每一个人的心头。

  恐惧如瘟疫般蔓延,不过半个时辰,整个府邸便被一种诡异的死寂和压抑的议论所笼罩。

  仆役们交头接耳,声音压得极低,却挡不住那份发自肺腑的战栗:“是……是大夫人的魂魄!林家列祖显灵了!”

  夜色如墨,西院的槐树下,一道清瘦的身影静静地跪着,任由寒风穿透单薄的衣衫。

  林晚昭的膝盖早已麻木,但她的眼神却比这寒夜更冷,更亮。

  她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喧哗,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她要的,就是这满城风雨。

  待到夜深人静,她悄然起身,回到房中。

  烛光下,她摊开黄纸,笔走龙蛇,将那份凭空出现在脑海中的《亡者供状》一字不差地誊抄了三份。

  她的动作没有丝毫迟疑,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恨意。

  第一份,她亲自贴在了西院紧闭的朱漆大门上,那血红的“冤”字在月光下仿佛要滴下血来。

  第二份,她如鬼魅般穿行于各房院落,将折好的纸张悄无声息地从门缝下塞了进去,无论是主子还是得脸的下人,无一遗漏。

  最后一份,她带到了后山母亲的坟前,在冰冷的墓碑前,亲手将其焚烧。

  火光映着她苍白的脸,她轻声呢喃:“母亲,女儿要让这鬼证,变成人知!”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林府的空气中便已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诡谲气息。

  连厨房烧火的灶台边,都有丫鬟在窃窃私语,说昨夜梦到了披头散发的大夫人,哭诉着被人毒害的惨状。

  一时间,“嫡母冤魂索命”的流言长了翅膀般,飞遍了府邸的每一个角落。

  “放肆!”正院里,王氏一掌拍在紫檀木桌上,上好的官窑茶盏被震得跳起,茶水四溅。

  她面色铁青,眼中燃着熊熊怒火,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管家林福。

  “定是那小贱人搞的鬼!昨夜巡夜的人呢?可有看见她踏出西院半步?”

  林福将头埋得更低,声音里透着一丝为难:“回夫人,巡夜的弟兄们说……说从头到尾,都见大小姐在西院那棵老槐树下跪着,一步也未曾离开过。”

  “跪了一夜?”王氏先是一怔,随即发出一声冷笑,那笑声尖锐而刻薄,“好啊,真是孝感动天!既然她这么喜欢跪,那就让她跪出个结果来!”她若三日之内,无人站出来为她那死鬼母亲作证,便以‘妖言惑众,扰乱家宅’之名,将她绑了送官!”

  王氏的算盘打得极响。

  她深知大周律法,不信鬼神之说。

  只要林晚昭拿不出实实在在的活人证据,任她把天说破,也只是一个“疯”字了得。

  她倒要看看,三天后,这个小贱人要如何收场!

  西院,林晚昭听着阿松从外面带回来的消息,脸上毫无波澜。

  王氏的反应,全在她的意料之中。

  三天?

  足够了。

  她要的,从来就不是让鬼魂来作证,而是要让那些活生生的凶手,亲手在供状上画押!

  她从贴身的荷包里,取出一枚样式古朴的梅花银簪。

  这是母亲留给她的唯一念想,簪头被摩挲得温润光滑。

  她毫不犹豫地将尖锐的簪尾刺入指尖,殷红的血珠立刻涌了出来。

  她将血珠滴在早已备好的黄纸上,然后用簪尖蘸着自己的血,一笔一划,写下了供状的第一行字:“林氏昭婕妤,生于永昌三年,殁于冬月十九,死于附子久服,凶手王氏、徐文柏。”

  写完这行字,她闭上双目,脑海中观想着母亲临终前痛苦不甘的面容,口中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轻唤着母亲的闺名:“林月华……林月华……”

  刹那间,一股奇异的力量从四肢百骸涌向她的指尖!

  那是一种混杂着怨恨、不甘与思念的庞大执念,通过血脉的联系,疯狂地灌入她的体内。

  她的指尖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无形的烙铁在灼烧。

  而那张平铺在桌上的黄纸,竟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一幕——她指尖的血仿佛活了过来,在无人执笔的情况下,自行在纸面上蜿蜒流淌,缓缓续写着下面的内容!

  那血字,带着一股阴森的寒意,一笔一划,清晰而坚定,仿佛真的有一位看不见的亡者,正借着她女儿的血,写下自己的沉冤!

  三更时分,万籁俱寂。

  林晚昭手捧着那份只写了一半的血色供状,悄然潜行至账房的窗外。

  她将纸张平放在窗台上,用一枚石子压住,自己则隐入一旁的假山阴影中,如最耐心的猎人,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直到五更鼓的闷响划破夜空,账房的门终于“吱呀”一声被推开。

  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探出头来,正是账房先生徐文柏。

  他显然是被府中的流言搅得心神不宁,特意在天亮前出来探查。

  当他的目光扫到窗台上的那张黄纸时,整个人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

  他做贼心虚地扑过去,本想一把抓起文书将其焚毁,可当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纸张时,却惊骇地发现,那纸上的血字……竟然还在动!

  就像有生命一般,笔画在极其缓慢地生长、延伸!

  更让他魂飞魄散的是,那缓缓浮现出的字迹,他认得——那分明是他自己的笔迹!

  “我于冬月十七,亲手将王氏所给附子换入夫人日常汤药之中,王氏许我事成之后,可得林家账房之位十年……”

  “不!这不可能!”徐文柏惊骇地后退一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没有写过!我从来没有写过这些东西!”

  话音未落,他猛然想起了什么,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这话……这话是他昨夜在噩梦中,被那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追问时,自己亲口喊出来的自供之词!

  “你确实没用手写。”一道清冷如冰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徐文柏猛地抬头,只见林晚昭悄然无声地从假山后走出,月光为她清瘦的身影镀上了一层寒霜。

  “你没写,可你的心里,早就一笔一划地写下了。”

  她缓步上前,从袖中取出一张泛黄的单据,轻轻抛到徐文柏面前。

  “这是去年冬月,王氏亲批,让你去采买药材的单子,上面‘附子’二字,可是林福亲眼看着她写的。”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人证未动,物证已齐。徐先生,这份‘鬼供’,你认还是不认?”

  徐文柏看着那张药材单据,再看看窗台上仍在“生长”的血字,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他仿佛看到了地窖里老吴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看到了梦中林氏夫人那张流着血泪的脸。

  “若你此刻自首,画押作证,我可以保你一个全尸,送你归乡安葬。”林晚昭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审判。

  “全尸归乡……”徐文柏喃喃自语,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他不想死,更不想像老吴一样,被扔在地窖里,连尸骨都无人收敛。

  他猛地朝林晚昭磕了一个响头,涕泪横流:“大小姐!我招!我全都招!我画押……我画押!只求您……别让我死在地窖里!”

  林晚昭冷漠地看着他,从怀中拿出早已备好的笔墨纸砚。

  徐文柏颤抖着手,将昨夜梦中的话,将他如何被王氏收买,如何偷换汤药的全过程,一字一句地写了下来,最后在末尾按下了鲜红的手印。

  这是第一份,由活人亲手签下的“鬼供”。

  当夜,林福再次悄然来到西院,他将一个沉甸甸的铁盒交到林晚昭手中。

  “大小姐,王氏今晨命人去清理地窖,说要除除晦气。这是小的趁他们不注意,从老吴的尸骨旁边挖出来的——看样子,是他临死前拼命藏下的。”

  林晚昭打开铁盒,里面只有一枚短短的炭笔,和半页被烧得焦黑的纸片。

  她小心翼翼地展开纸片,上面是用炭笔写下的、歪歪斜斜的几个字:“鞋……埋槐下……药……在第三柜……”

  她的指尖微微颤抖。

  这是老吴在精神失常前,留下的最后证言。

  他说的鞋,应该就是那双沾了毒药泥土的鞋,而药,定是王氏尚未用完的附子!

  林晚昭抬头望向窗外,似乎能感觉到,那盘旋在林府上空的、属于母亲的怨气和风中若有若无的低语,正在渐渐减弱。

  母亲的执念,在得到第一个凶手的供词后,已经有所慰藉。

  “……下一个……就是王氏了……”她轻声低语,目光落在桌上那份徐文柏亲笔画押的供状上。

  她伸出手指,轻轻抚过上面还带着墨香的字迹,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又意味深长的弧度。

  这一次,她不再求鬼神显灵。

  她要让那些活生生的人,在无尽的恐惧和猜疑中,亲手为自己写下罪状。

  这份供状,是一柄淬了毒的利刃,但她不急着出鞘。

  一把好刀,最高的境界不是斩断,而是威慑。

  她要先用这把刀的影子,将王氏所有的退路,一条一条,全部斩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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