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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哑仆偷了香炉灰,风里全是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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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哑伯端着药碗的手微微发颤,药汁在碗里晃出细碎的涟漪。

  他望着林晚昭泛青的唇色,喉结动了动,到底没发出声——三十年前他接林夫人入祖坟时,这双眼睛里也燃着这样的火,烧得人眼眶发酸。

  林晚昭又比划了一遍:“今夜,去祠堂香房,取三日前的香灰。”她指尖在掌心划得重了些,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哑伯盯着她染血的唇角,突然攥住她手腕。

  老人粗糙的指腹蹭过她腕间那道新结的疤——那是前日试香时被香灰烫的。

  他用力摇头,枯树皮似的脸上皱成一团。

  “哑伯。”林晚昭轻声唤他,声音里裹着化不开的温软,“我娘临终前说,这耳朵是命,也是债。现在该还债了。”她抽回手,从枕下摸出块墨玉牌,塞进哑伯掌心——那是林家守墓人世代相传的“隐魂令”,“用这个开香房后窗,天亮前回来。”

  哑伯捏着玉牌,指节发白。

  他最后看了眼她泛白的额角,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吹得烛火晃了晃,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像株在暴雨里直起腰的竹。

  祠堂在月夜里蹲成团黑影,檐角铜铃被风扯得叮咚响。

  哑伯贴着影壁挪到后窗,隐魂令在砖缝里刮出细响。

  他记得二十年前林老爷还在时,这窗从来不上闩,如今倒换了铜锁——锁眼里塞着半截香灰,腐菊味混着血腥气,刺得他鼻尖发疼。

  玉牌抵着锁芯转了三圈,“咔嗒”一声,锁开了。

  哑伯猫腰钻进去,霉味裹着香灰直往喉咙里钻。

  供桌上的长明灯忽明忽暗,照见老供奉跪在蒲团上,背影像截枯树。

  他手里攥着串沉香木念珠,嘴唇动得飞快:“乱世需定心,宁错杀百人,不放一妖……”

  香炉里的灰突然翻涌起来,像有无数只手在底下搅动。

  哑伯眯起眼——那些灰竟凝成了人脸,青紫色的脸,有的眼眶里塞着香灰,有的嘴角淌着黑血,全张着嘴无声嘶吼。

  老供奉没察觉,他往炉里添了把新香,火星子溅在灰上,那些人脸突然扭曲着往他身上爬,又在碰到他袈裟时“嗤”地烧作青烟。

  哑伯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摸出怀里的布包,蹲到香炉旁。

  指尖刚碰到炉灰,就听见老供奉的念珠“啪”地断了。

  他僵在原地,布包掉在地上,发出极轻的“噗”。

  老供奉的动作顿住了,慢慢扭过头来——他的眼睛在阴影里泛着绿,像坟头的磷火。

  哑伯屏住呼吸。

  风突然灌进窗来,吹得供桌上的黄纸乱飞。

  老供奉的目光扫过他藏在桌下的衣角,又慢慢移开。

  他低头捡起念珠,继续念:“宁错杀百人……”

  哑伯趁机抓了把炉灰塞进布包,转身就往窗外钻。

  可他刚翻上窗台,脚下的瓦片“咔嚓”一声裂了。

  守夜的护院举着火把冲过来,灯笼光里,刀鞘撞在青石上,脆得像骨头断裂。

  “有贼!”

  哑伯把布包塞进袖中,脚尖点着房檐狂奔。

  他记起年轻时跟老守墓人学的“踏骨步”——每一步都踩在瓦片接缝处,像踩在祖先的骨缝间。

  护院的喊叫声渐渐远了,他摸了摸袖中温热的布包,喉咙里突然泛起股咸味——那是三十年前他抱着林夫人灵位时,咬碎的血沫子。

  林晚昭在院门口等他。

  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根细得要断的线。

  哑伯把布包递给她时,她摸到他袖角的血——不是新伤,是旧疤崩开了。

  “哑伯。”她轻声说,“辛苦你了。”

  布包打开,腐菊味混着铁锈味冲出来。

  林晚昭把香灰倒进母亲留下的玉瓶,抱到祠堂风口。

  她咬破掌心,血珠滴在瓶口,烫得玉瓶“嗡”地轻鸣。

  夜风卷着灰雾窜起来,在空中扭成字迹:“梦魇引子,七分腐菊,三分童泪,炼三日,焚即入魂。”

  亡魂的哭声突然涌进耳朵。

  有孩子的,有女人的,像无数根针在扎她耳膜。

  她踉跄着扶住墙,指甲缝里全是血——这不是普通的哭,是被香毒啃噬到骨头里的冤魂,是被封在灰里的最后一声尖叫。

  “童泪……”她喃喃重复,突然想起那日在香房外见到的粗使婢女。

  那姑娘口鼻溃烂得不成样子,总盯着香房的方向发愣,见了她就躲,可躲的时候总用袖子掩着嘴,像怕把病气传给别人。

  林晚昭让小桃去柴房找。

  小桃回来时眼眶通红,怀里抱着个破棉被:“那姑娘蜷在柴堆里,浑身烫得吓人。奴婢喊她,她就用手指墙角……”

  墙角的黑木香匣蒙着灰。

  林晚昭点燃魂烛,火光照在匣上,影子里浮起画面:溃烂的手被按在香炉上,滚烫的香灰浇下来,供奉的声音像淬了毒:“听魂者之泪最烈,炼香最佳。”那姑娘张着嘴,眼泪混着血往下淌,滴进另一个小炉里——炉身上刻着“童泪”二字。

  “原来童泪……”林晚昭的指甲掐进掌心,“是把听魂孩童关在香房里,逼他们哭,再把眼泪蒸馏成水……”她突然想起上个月失踪的厨娘女儿,那孩子才七岁,眼睛亮得像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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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抱着香匣冲进祠堂,把玉瓶搁在母亲灵前。

  魂灯的光映着牌位上的“林门苏氏”,突然晃了晃,沈父的虚影从瓶里浮出来。

  他穿着褪色的官服,手里攥着半卷奏章,嘴唇开合:“香有毒……诏不可信……燕王已控礼部……”

  “沈大人!”林晚昭扑过去,可虚影“啪”地碎成光点。

  玉瓶“咔”地裂了道缝,灰从缝里漏出来,像下了场细雪。

  她鼻腔突然剧痛,黑血顺着下巴滴在牌位上,把“苏”字染成了暗紫。

  “三日后……”她抹了把脸,血在指尖凝成块,“春祭。”

  沈知远在昏睡中突然坐起。

  他的眼睛睁得老大,却没有焦距,声音哑得像砂纸:“父亲……我闻到了……他在哭……”林晚昭扶住他肩膀,摸到他后背全是冷汗。

  窗外的风里飘着若有若无的腐菊味,她抬头望去——整座京都的香烟正顺着风向涌来,在夜空里汇成片灰河,浩浩荡荡流向皇城方向。

  她低头看手里的玉瓶残片,月光下,残片上映出个模糊的影子——老供奉的袖中,露出半枚香囊,绣着朵腐菊,花瓣边缘还沾着暗褐色的血。

  春祭的晨钟从远处传来,撞得人耳膜发疼。

  林晚昭替沈知远理了理衣领,指尖在他喉结上停了停。

  祠堂方向已经飘起了线香,青白色的烟缠在松树上,像谁在提前系丧幡。

  “明日。”她轻声说,“该让那些香,把真相烧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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