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火把照不亮的账本

　　北境的风雪像是永不停歇的哀嚎，卷起地上的碎琼乱玉，狠狠拍打在林晚昭苍白如纸的脸上。

　　她眼前的血色幻象还未完全褪去，那些扭曲的、狰狞的鬼影，是林家祠堂里被钉死的冤魂，也是她心中烧灼的仇恨。

　　指尖下，那盏古灯的残焰微弱得仿佛随时会熄灭，却又固执地散发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

　　就在这时，灯芯猛地一跳，一道无形的悸动顺着她的指尖窜入血脉，直冲天灵。

　　这不是普通的风吹，这是母亲留在灯火中的最后一缕残魂在向她示警，是血脉同频的最后悲鸣！

　　剧烈的眩晕感如浪潮般袭来，林晚昭猛地咬破舌尖，腥甜的铁锈味瞬间炸开，用剧痛换来片刻的清明。

　　她不能倒下，绝不能！

　　“谎光纸……”她沙哑地低语，声音几乎被风雪吞没。

　　她从怀中颤抖着取出一块巴掌大小的残破黄纸，那是烛劫寺的守灰僧感念她母亲恩德所赠的灵物，能映照万里之外与血脉相连的真相。

　　没有丝毫犹豫，林晚昭将舌尖的鲜血抹在唇上，再用血唇在那张“谎光纸”上重重一吻！

　　血印落下，纸片瞬间燃起一缕无火的青烟。

　　烟雾散去，纸面上缓缓浮现出几个断断续续、仿佛用鲜血写就的字迹：“祠堂……烛灭……九骨动。”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她的脑海。

　　祠堂长明烛灭，代表守护契约的根基已断。

　　九骨动，意味着林家九位先祖的遗骨已经离位，被用作了某种邪恶阵法的基石！

　　林晚昭的瞳孔骤然收缩，一个尘封在记忆深处的词汇如惊雷般炸响——九骨封魂阵！

　　她想起来了，母亲曾在一个雨夜与她提过，这是林家最阴毒的禁术，以九位直系先祖的遗骨为桩，钉死地脉，再以当代最强血脉者的生辰八字为引，燃魂献祭，便可彻底断绝“听魂”一脉的天赋根基，让这一脉永世沉沦，再无翻身之日！

　　而主持阵法的人，必定是深谙林家秘辛的族中长辈。

　　林三叔，林仲海！

　　那个平日里对她和颜悦色，却在父母死后第一时间跳出来瓜分家产的伪善者！

　　春祭子时，万家祈福，阴气最弱，阳气最盛，正是发动这歹毒阵法的最佳时机！

　　“拿地图来！”林晚昭猛地抬头，对身后那个一直默默守护着她的守碑哑仆发出一声嘶吼。

　　哑仆没有任何言语，只是用那双看尽风雪的浑浊眼眸看了她一眼，转身从身后的石碑底座下抽出一卷用油布包裹的兽皮图。

　　地脉图在雪地上铺开，狂风吹得它猎猎作响。

　　林晚昭看也不看，用一把随身的短匕狠狠刺入自己心口一寸之处！

　　她没有吭声，任由心头血汩汩流出，滴落在地图上京都林氏祖祠“听魂碑”的位置。

　　那是母亲的衣冠冢所在，也是整个林家地脉的龙气汇集之眼！

　　血滴触及兽皮的瞬间，没有浸染，反而化作一道道扭曲的血色光线，沿着地图上绘制的脉络疯狂蔓延。

　　眨眼之间，血光竟在祠堂周围勾勒出了一个诡异的八卦阵图，八个方位上，赫然出现了八个血色光点，加上中心的听魂碑，不多不少，正好九处！

　　与此同时，一阵阵凄厉至极的哀鸣仿佛穿透了时空，直接在她魂海中响起。

　　“血断了……契约要破了……”

　　“我的孩子……救救我们……”

　　那是被钉在桩位上的九位先祖亡魂的悲泣，他们的魂魄被禁锢在骸骨之中，承受着血脉被剥离的无尽痛苦。

　　林晚昭双目紧闭，泪水混着血水滑落。

　　她能感受到，先祖们的魂力正在被阵法疯狂抽取，一旦春祭子时到来，魂力耗尽，九骨成灰，她的听魂血脉也将彻底枯竭，沦为废人！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她淹没。

　　就在这时，母亲临终前那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声音，再次回响在她的耳畔。

　　“昭儿，听着……当你走投无路，被全世界背弃时，不要怕……叫我的名字。”

　　娘……

　　林晚昭猛地睁开双眼，那里面不再是迷茫与痛苦，而是燃尽一切的疯狂与决绝！

　　她反手握住短匕，毫不犹豫地在自己白皙的手掌上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鲜血喷涌而出，她以掌心为笔，以大地为符，在身前的雪地里迅速画出一个繁复而古老的阵图——魂契引阵！

　　这是“听魂”一脉最原始、最霸道的通灵之法，以自身精血为引，强行与先祖之魂建立连接！

　　阵图成型的刹那，她贴身佩戴的那枚暖玉猛地一震，发出一声清脆的嗡鸣！

　　雪地上，九道顶天立地的残魂虚影凭空出现，他们身形模糊，面容不清，却带着一股亘古不灭的威严，齐声发出浩瀚的低语：“吾族听魂，不绝于世！”

　　林晚昭感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被这阵法疯狂抽取她必须在自己倒下前，完成这最后的反击！

　　“林家后辈，林晚昭，今日……承母之志！”她用尽全身力气，将这八个字以精神力为刀，狠狠刻入自己的心脉！

　　剧痛传来，她却笑了。

　　随着这八个字的烙印，雪中的九道虚影竟瞬间凝实了一分，一股磅礴而悲怆的执念之力如决堤江河，悍然涌入她的体内！

　　那一瞬间，她感知到了先祖们被背叛的无尽痛苦，也感知到了他们守护血脉的万古誓言！

　　力量！前所未有的力量！

　　她强撑着身体，抓起身旁早已准备好的、装着母亲一缕残魂的骨匣，用沾满鲜血的手指在上面飞快地写下三个字：“启阵眼。”

　　“去！”她将骨匣抛给守碑哑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喝道，“引地气，传京都！”

　　哑仆重重点头，抱着骨匣，双手如幻影般结印，狠狠拍在雪谷的地脉之上！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京都林氏祖祠外，沈知远一身黑衣，如幽灵般立于暗影之中。

　　他正焦急地望着祠堂，忽然，祠堂内那盏供奉了百年的长明烛，竟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无风自灭！

　　沈知远心中一凛。

　　紧接着，他看到一缕缕诡异的青烟，从祠堂紧闭的大门地砖缝隙中丝丝缕缕地渗出，在门前的空地上，缓缓拼凑成一个模糊的古字——“契”！

　　他脑中瞬间闪过林晚昭在北上之前对他的最后嘱托：“阵启必有漏光，循光而动！”

　　他没有丝毫迟疑，身形一晃，悄无声息地绕到祠堂之后。

　　果然，在一处不起眼的地窖通风口，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混合着血腥味的烛泪香气。

　　沈知远立刻取出自己的那张“谎光纸”，小心翼翼地覆盖在通风口渗出的泪痕上。

　　纸面光华一闪，清晰地浮现出几个大字，以及一个被红圈标记出的阵法图案。

　　“第三桩，心位。”

　　祠堂内，林三叔林仲海正将一整坛黑色的麒麟油，狞笑着泼洒在林氏列祖列宗的牌位之上。

　　“林晚昭，我的好侄女，过了今夜子时，这世上，便再无听魂一脉！你的天赋，你的血脉，都将成为我儿子的垫脚石！”

　　他划燃火折，正要将那滔天的火焰点燃。

　　就在这时——

　　轰隆！

　　整个祠堂的地底，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

　　那感觉，就像是一头沉睡的地龙猛地翻了个身！

　　林仲海脸色骤变，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作为阵法核心之一的第三根地桩下的先祖遗骨，竟然……竟然自行移位了半寸！

　　阵法，出现了致命的破绽！

　　“是谁？！是谁在动我的阵？！”他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咆哮。

　　而千里之外的北境风雪中，林晚昭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滴鲜血，顺着她高挺的鼻尖滑落，滴在雪白的地面上，晕开一朵妖异的红梅。

　　她的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快意的弧度。

　　“娘，这一次……换我替你点火。”

　　风雪骤然变得更加狂暴，似乎在为一场即将到来的燎原大火，奏响最激昂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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