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帕上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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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林府东院的香炉青烟袅袅,在晨风中散作几缕幽魂般的细线。林晚昭跪在蒲团上,指尖轻抚香灰,目光却死死盯着那尚未冷却的余烬——方才那一声低泣,如针扎进耳膜,不是来自地底,不是亡者亡魂,而是活人的执念,竟也能穿透她的异能,直抵心魂。
“小姐烧了账本……可她也在哭……我不想烧……可娘说不烧就得死……”
那声音断续凄厉,带着孩童般的颤抖,分明是林婉如的语调,却又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扭曲成亡魂的哀鸣。
林晚昭脊背发寒。
她从未听过活人的执念竟能如此清晰地撞入她的感知,仿佛那执念已半只脚踏入死界,灵魂正被撕裂。
她缓缓起身,素白衣裙拂过冰冷石阶,无声无息地向东院潜行。
绿枝早已候在回廊拐角,见她来,立刻低声道:“绣帕嬷嬷昨夜被王氏以‘藏匿私物’为由拖去柴房,至今未归。小姐……林婉如,昨夜独自在房中烧了一整夜的东西,窗缝里不断飘出焦纸碎屑,奴婢不敢近前,只拾得这方帕子。”
她双手奉上一方绣帕,兰雪纹精致淡雅,是林婉如惯用的香帕。
林晚昭接过,指尖触到帕面时,心头猛地一震——那布料之下,竟隐隐透出一丝极淡的铁锈味,混着焦糊的纸香,还有一缕……血气。
她闭眼,异能悄然铺展。
刹那间,耳边响起窸窣火光,纸页蜷曲焚烧的噼啪声中,夹杂着压抑的抽泣。
她“看”到林婉如跪在铜盆前,双手颤抖地投入一页页账册,火光映在她苍白脸上,泪如雨下。
而另一个声音,冰冷、威压,从阴影里传来:“烧干净,一个字都不能留。你想活,就得听话。”
是王氏。
林晚昭猛地睁眼,呼吸微滞。
她终于明白——那夜香炉灰烬中浮现的“北境……李……”,不只是亡者遗言,更是生者执念的回响。
林婉如在烧的,是密道运铁的账目!
而她自己,正被母亲逼着成为罪证的毁灭者。
她攥紧绣帕,指节泛白。
王氏狠毒,竟连亲女也不放过,以性命相胁,逼她亲手抹去家族覆灭的证据。
可林婉如……她真的甘心吗?
答案,藏在那哭声里。
当夜三更,林晚昭再度潜入西跨院。
假山后寒露浸衣,她伏在石隙间,屏息凝神。
月光如霜,洒在荒芜的庭院,廊下人影一闪——林婉如披着狐裘,神色恍惚地立在那里,怀里紧抱着什么。
脚步声轻响,一道青袍身影自墙外掠入,左肩微倾,身形如刀削斧刻。
贺九。
林晚昭瞳孔一缩。
这人她从未见过,却在异能感知中如黑渊般令人心悸——他走过之处,连亡魂都悄然退避。
此刻他从袖中取出一卷油布,递向林婉如,声音低哑如砂石磨刃:“钥匙只开三日,过了初九,闸门自毁。此后密道永闭,再无人能查。”
林婉如颤抖着接过,声音几乎听不见:“若……若被妹妹发现……”
贺九冷笑,眸中寒光一闪:“她若敢查,便让她也沉进井底。”
林晚昭心头剧震,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她终于明白,那西跨院深夜进出的马车,运的不是药,是铁——北境战备所需的精铁,经由林府密道暗中输送,而密道的钥匙,竟在贺九手中!
初九之后闸门自毁,意味着再过两日,所有证据都将彻底湮灭。
她正欲悄然退走,墙外忽地一声闷响,如重物坠地。
她探头望去,只见更夫老秦倒在墙根,头破血流,口中塞着破布,双手被缚,眼中满是惊恐。
他看见了什么?
听见了什么?
才遭此毒手?
贺九目光一冷,抬手便欲拔刀。
林晚昭呼吸一滞,几乎要冲出去救人——可就在这时,异能骤然震颤。
她耳边,竟同时响起两种声音:老秦临死前的呜咽,和贺九心中无声的杀意。
“杀他,灭口。不能留活口。”
那声音冰冷如铁,却非言语,而是纯粹的执念,如刀锋刮过她的神识。
她猛然意识到——她不仅能听见亡者之声,此刻,竟也能感知到生者最强烈的杀意!
异能,突破了。
她死死咬住唇,逼自己冷静,缓缓后退。
不能冲动,老秦未死,还有救,但若她此刻暴露,不仅救不了人,更会打草惊蛇,让密道之秘永远沉入黑暗。
次日清晨,林晚昭独自立于母亲灵前,手中仍攥着那方兰雪纹绣帕。
香炉余烬未冷,她闭目凝神,试图再次捕捉林婉如昨夜的执念。
可脑海中一片混沌,唯有那句“我不想烧……可娘说不烧就得死”反复回荡,如泣如诉。
她缓缓从发间取下一支素银簪——那是母亲临终前亲手为她簪上的遗物,簪头雕着半枝晚香玉,与她那方旧帕上的绣纹一模一样。
她凝视簪尖,指尖微微用力,银簪刺破皮肤,一滴血珠缓缓沁出,落在绣帕角上,如朱砂点雪。
闭目,凝神。
刹那间,脑中炸开一道撕裂般的声音——
“我不想杀人……可娘说……”(续)
血珠滴落,如朱砂点雪。
那一瞬,林晚昭只觉天灵剧震,仿佛有千万根银针自颅顶贯入,直刺脑髓。
她双膝一软,几乎跪倒,却死死咬住牙关,指甲抠进掌心,任痛意将自己钉在原地——不能倒,绝不能倒!
母亲的簪尖还抵在额心,温热的血顺着银纹蜿蜒而下,渗入绣帕的兰雪纹中。
那方素帕仿佛活了过来,布面微颤,竟泛起诡异的暗红光泽。
紧接着,一道撕裂般的哭喊在她识海中炸开——
“我不想杀人……可娘说,软弱就是死……贺九说北境缺铁,换了粮就能活……可那些盐……是百姓的命啊……”
是林婉如的声音!
但又不像她平日骄纵任性、娇嗔撒泼的语调,而是破碎的、扭曲的,像被撕去一层皮后露出的血肉哀鸣。
那声音里裹着悔恨、恐惧,还有一丝几不可闻的求救。
林晚昭浑身发抖,冷汗浸透中衣,贴在背上冰凉如蛇。
她终于明白,昨夜香炉灰烬中的哭声,不是亡魂,而是林婉如被逼至绝境的灵魂在嘶吼——她的执念太深,已近乎死志,竟穿透生死界限,撞入了她的异能感知!
可就在这纷乱如潮的哭诉中,一丝清晰的线索骤然浮现——
“密道图……半张藏在妆匣夹层……另一半在贺九身上……”
林晚昭瞳孔骤缩,几乎要脱口而出,却强忍住,将这句如刀刻般记入心底。
她不敢睁眼,不敢动弹,生怕稍一分神,这来之不易的真相便如烟散去。
可异能反噬已然降临。
七窍渗血,自鼻尖、眼角、耳道缓缓溢出,猩红滴落在素白衣襟上,宛如雪地落梅。
她喉头一甜,一口血涌上,又被她硬生生咽下——不能吐,一吐便是力竭。
终于,在意识即将溃散前,她猛地抽手,银簪落地,清脆一响,如断弦。
那方兰雪纹绣帕,竟在她掌中无火自燃,顷刻化作灰烬,随风卷走,仿佛从未存在。
寂静重归灵堂。
香炉余烬微红,映着她苍白如纸的脸。
她跪坐在地,发丝凌乱,唇角血痕未干,眼中却燃起前所未有的冷光。
——她听见了活人的执念。
——她的异能,突破了生死之界。
她颤抖着拾起残灰,小心翼翼收入袖中。
这不是结束,而是开端。
林婉如不是全恶,她是被王氏亲手捏碎又重塑的傀儡,可傀儡也会痛,也会哭,也会在焚毁罪证时,烧掉自己的良知。
而这密道图……是钥匙,也是刀。
天未亮,她便遣绿枝暗中寻来沈知远。
西角门后,槐影斑驳,他踏月而来,玄色长衫衬得身形清峻如松。
见她面色惨白、七窍带血,他瞳孔骤缩,一把扣住她手腕:“你又强用异能?”
声音里压着怒,更压着心疼。
林晚昭摇头,指尖却递出一方残破油纸——那是她以最后神识从记忆中描摹出的半张密道图,边缘焦黑,似被火燎过。
“西跨院地下有密道,通城南水渠。”她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初九前必查,否则闸门自毁,证据全无。”
沈知远凝视她,目光沉如深潭:“你从何处得来?”
“从林婉如的哭声里。”她抬眼,眸中血丝密布,却亮得惊人,“她不想烧账本,她也不想杀人……可她娘说,软弱就是死。沈知远,她不是凶手,她是囚徒。”
他沉默良久,指尖抚过图上蜿蜒线条,忽然低声道:“你总是这样,把自己逼到绝境,只为给他人留一线生机。”
她不语,只轻轻摇头。
他终是收起图纸,沉声道:“我去。”
当夜三更,月隐云层。
沈知远携墨尘翻入西跨院,依图寻至地窖深处。
蛛网密布的墙角后,果然有一块地砖松动。
他以匕首撬开,露出一道铁环。
用力一拉——
“吱呀”一声,暗门开启,阴冷气流扑面而来,夹着铁锈与腐土的气息。
他点燃火折,缓步而下。
通道狭窄,两侧石壁潮湿,脚下泥土松软,似常有重物碾过。
行不过数十步,忽觉左壁气流微动,似有风自缝隙吹出——不对!
他猛然扑倒!
“嗖——!”
数根铁刺自壁中疾射而出,擦着后背掠过,钉入对面石壁,寒光森然。
若慢半息,此刻他已是穿胸之尸。
他伏地喘息,冷汗浸透内衫。
火光微晃,照见通道尽头——一扇厚重铁门紧闭,门上刻着半枚火漆印,纹路古拙,却熟悉得令人心悸。
那是“林记”商号的标记。
百年老字号,父亲曾赞其“信义如山”,如今却成了暗通北境的军械密道入口。
他正欲上前细察,忽听头顶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有人来了!
他迅速熄灭火折子,隐入阴影。
而此刻,远在林府东院,林晚昭猛然心悸,如针扎脑。
她跌坐母亲灵前,脱口而出:“左壁有机关!”
话音未落,似有回音自虚空传来——仿佛她的声音,竟越过了距离,传入了那幽深地底。
与此同时,城南别院,高墙之上。
贺九立于夜风中,青袍猎猎。
他手中握着半张油布,缓缓投入火盆。
火焰腾起,映出他冷峻侧脸,唇角微扬,勾出一抹森然冷笑。
“鱼,进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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