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裂玉听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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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刺耳的嗡鸣仿佛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林晚昭的脑海,瞬间炸开一片滚烫的空白。她猛地倒抽一口凉气,高热带来的眩晕如潮水般涌来,视野中的烛火分裂成无数摇曳的鬼影。
那枚被她强行拼合的玉佩,裂痕中沁出的黑血仿佛有了生命,沿着她的指尖一路灼烧,烙印下刺骨的寒意。
她死死撑在桌案上,不让自己倒下。
魂灯就在这时,无风自燃。
那幽蓝的火苗并非照亮现实,而是在她眼前撕开了一道通往幽冥的裂隙。
裂隙的另一端,是一间不见天日的密室。
身着官袍的裴昭背对而立,声音压得极低,透着一股蛇信般的阴冷:“春汛一至,你便动手。炸开九曲堤的义渡闸,引洪水倒灌,我的盐船便可借着救灾的名义,畅通无阻地北上。至于北境的军饷缺口,就由你主子来补。”
他面前,立着一个通体笼罩在黑袍中的男子。
那人身形诡异,仿佛一道没有实体的影子,唯有袖口处用银线绣着的一只展翅欲飞的乌鸦,在昏暗中闪着幽光。
黑袍人发出一声沙哑的冷笑,如同砂纸摩擦枯骨:“裴大人好算计。不过,你那个宝贝女儿,最近似乎查到了些不该查的东西。若她再不知收敛,我不介意让她去地下,陪她那不省心的母亲,永享长眠。”
“她不敢。”裴昭的声音陡然转厉。
“她会的。”
话音未落,林晚昭眼前的幻象轰然破碎!
她猛地睁开双眼,剧痛从耳蜗深处炸开,两道温热的血线顺着脸颊蜿蜒滑下。
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痛,只是死死盯着那盏魂灯,嘴角竟咧开一个凄厉而疯狂的弧度。
她用气声,一字一顿地对自己说:“原来……‘白鸦’是他。”
复仇的火焰,第一次被浇上了名为“苍生”的滚油,瞬间燎原!
当夜,沈知远心急如焚地将那份从火场中抢出的布防图残页送到周夫子府上。
灯下,须发皆白的周夫子只看了一眼,便如遭雷击,手中的茶杯砰然落地,摔得粉碎。
“荒唐!简直是荒唐!”他指着图上那几个被朱笔圈出的营地,声音都在发抖,“若此图属实,北境最重要的龙牙、虎贲、玄甲三营,早已被暗中调空,如今守在那里的不过是些老弱病残!北境防线,形同虚设!”
周夫子当即拍案而起,决意联名朝中御史上奏弹劾。
可沈知远却带来一个更绝望的消息——刑部尚书正是裴昭的得意门生,早已在各处要道安插党羽,任何对裴昭不利的奏疏,都会被当场扣下,石沉大海。
“不必他们信。”黑暗中,林晚昭的声音传来,带着高热后的沙哑,却透着一股骇人的平静,“我要让这满城的人,都听见真相的声音。”
她命绿枝连夜将那残破的布防图摹画百份,又将自己记忆中母亲含恨而作的残谱补全,谱中暗藏的每一个音符,都化作了对裴昭无声的控诉。
两样东西,被以传单的形式,一夜之间印满了全城。
同时,她亲自拜访了京中最有名的戏班班主——崔三娘。
她只说了一句话:“三娘,重排一出《折柳送别》,我给你一个能让全城百姓为你疯狂的故事。”
城南最大的戏台上,一出看似寻常的悲情戏,竟连演三日,场场爆满。
戏中,出身高贵的将军之女被权臣欺骗,以为觅得良人,却不知对方只是觊觎她的家传兵法。
最终,她被污蔑为妾,含冤而死,留下唯一的女儿,抱着母亲遗物,誓要揭开真相。
那如泣如诉的唱腔,那与传单上流言隐隐相合的情节,像一根根针,扎进了每个观众的心里。
裴昭终于被彻底激怒。
第四日,戏未开锣,大批官差便已围住了戏台,以“妖言惑众,扰乱民心”为由,当场就要查封戏班,捉拿人犯。
就在满场百姓惊惧哗然之际,林晚昭一袭素衣,手捧那盏幽蓝的魂灯,一步步走上高台。
她直视着台下为首的官差,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回去告诉裴昭,我在这里等他。”
半个时辰后,裴昭身着便服,在重重护卫下赶到,他脸上带着虚伪的温和笑意,眼中却淬满了杀机。
“晚昭,别胡闹了,跟为父回家。”
林晚昭笑了,那笑声在风中显得无比凄凉。
她举起手中那枚裂痕遍布的玉佩,当众高声质问:“你说我母亲只是你的妾室,那你为何每年清明,都要独自一人,去城西那座无名孤坟前焚香祭拜?你在拜谁?!”
裴昭的脸色瞬间煞白。
她又上前一步,将那玉佩的残片,一片片投入魂灯之中。
“你说我出身不洁,血脉污秽,那你为何如此惧怕我触碰这枚玉佩?你是怕它沾染我的气息,还是怕它……会开口说话?!”
话音落下,魂灯的火焰“轰”地一下,骤然蹿高三尺,颜色也从幽蓝转为一片诡异的惨绿!
灯焰摇曳间,竟真的传出了一个模糊而阴冷的声音,正是裴昭在密室中的片段:“……她若觉醒了血脉,必成心腹大患……”
声音虽短,却如惊雷炸响!
围观的百姓彻底炸开了锅,无数道或惊愕、或愤怒、或鄙夷的目光,利剑一般射向裴昭。
有人已忍不住怒吼出声:“天杀的!这官老爷,为了前程,竟连自己的发妻和女儿都害!”“养女杀人!”“畜生!”
“放肆!”裴昭气急败坏,正欲下令镇压。
“我看谁敢动!”一声沉喝传来。
林守仁竟亲自带着数十名林家精锐私兵赶到,刀剑出鞘,瞬间将整个戏台护得固若金汤。
他立于林晚昭身侧,虎目环视,声如洪钟:“我林守仁在此宣布,林晚昭,是我林家嫡长女,是我亡妻唯一的血脉!自即日起,代我执掌林府一切外务!”
裴昭气极反笑,指着林晚昭,满脸讥讽:“好一个林家!竟让一个疯言疯语的痴傻疯女,来执掌百年商族?你们林家是无人了吗?”
然而,林晚昭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再分给他。
她猛地转向台下成千上万的百姓,用尽全身力气高声道:“我今日站在这里,不是为了林家的恩怨而来——我是为了九曲堤下游,三万户百姓的性命而来!”
她从袖中抽出布防图的摹本,用力展开!
“春汛将至,有人要炸毁义渡闸,引天灾入境!这不是为了淹没几个村庄,而是为了掩护北上的私盐和军粮!”她指向那空虚的营地图,“这是北境的空营图!我们的边防早已被蛀空!他们要借天灾,行国贼之事!”
人群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更大的恐慌和哗然。
就在这时,人群中一个不起眼的身影,贺九,悄然挤到沈知远身边,塞给他一封蜡封密信。
沈知远拆开一看,瞳孔骤缩——竟是裴昭写给北境叛将的亲笔信,上面墨迹淋漓,狂悖至极:“事成之后,许你割据两州,自立为王!”
笔迹确凿无疑!
周夫子看完,双手颤抖,老泪纵横,当即决定:“不等了!老夫这就亲赴御史台,就算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叩开宫门,面见圣上!”
临行前,林晚昭叫住了他,将母亲留下的那个断音匣,交到了贴身侍女红绡的手中。
红绡自夫人死后,便惊惧失声,再也无法言语。
林晚昭看着她颤抖的眼睛,轻声说:“你若愿意说,我便替你发声。你看见了什么,写下来。”
红绡含泪,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接过炭笔,在纸上颤抖着写下了第一行字:“我亲眼看见他,给夫人的茶中下药。”
是夜,万籁俱寂。
林晚昭独自坐在房中,桌上的三盏魂灯,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接连熄灭。
她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猛地咳在衣襟上,点点梅花,触目惊心。
耳边,仿佛有无数亡魂在凄厉地哭嚎:“快逃……他来了……快逃啊……”
窗外,风雨大作。
一道幽绿色的火光,如鬼火一般,自裴府方向的上空缓缓移动,竟是沿着一条不为人知的密道,向着九曲堤的堤底深处延伸而去。
林晚昭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用指甲划破掌心,将最后一滴精血,逼出滴入中央那盏魂灯的灯芯之中。
她望着那微弱的、即将熄灭的火苗,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声说道:“母亲,这一次,我不为你报仇……我为你,守住这人间。”
灯焰,最后一次腾起,在她决绝的眼眸中,映出了一往无前的光。
而此刻,九曲堤底深处,一截被油脂浸透的引信,已被悄然点燃。
火线如同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正沿着潮湿的石壁,滋滋作响地,爬向义渡闸的心脏。
屋内的光,彻底暗了下去。
林晚昭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向着地面倒去。
无尽的黑暗和冰冷吞噬了她的意识,但在昏沉的最后一刻,她的手,依然死死地攥紧了怀中那枚冰冷而锋利的裂玉残片,那刺入掌心的痛楚,是她与这个世界最后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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