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地窖里的活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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彻骨的寒意从柴堆的缝隙里钻进来,比昨夜利刃加身的瞬间还要冰冷。林晚昭将自己缩成一团,死死咬着下唇,不让牙齿因恐惧和寒冷而打颤。
她不敢回房,那个看似温暖的绣楼,此刻比蛇窟更让她不寒而栗。
王氏那张温婉贤淑的面具之下,藏着的是一条随时会择人而噬的毒蛇。
天边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柴房的破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一道缝。
一个瘦小的身影闪了进来,是杂役阿松。
他手里揣着两个还带着余温的干粮,脚步虚浮,像是踩在棉花上,整个人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姑娘……快吃点东西。”阿松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哭腔,“我……我不能再帮她们了……我不能再当瞎子和聋子了!”
林晚昭接过干粮,指尖触到他冰冷颤抖的手。
她没有立刻吃,只是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阿松被她看得心头发毛,终于支撑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姑娘,您快走吧!昨夜我给林福管家送宵夜,无意间听到他跟人说……说要趁着天亮前,‘处理掉地窖里的麻烦’!他还说……还说那麻烦,就是……就是当年亲眼看见王氏害死嫡母的……少爷!”
“少爷?”林晚昭只觉得一道惊雷在脑中轰然炸开,震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翻腾。
林府的少爷,不就是王氏的亲生儿子林修文吗?
那个在族谱上记着“七岁体弱,不幸病亡”的嫡子?
阿松的下一句话,彻底击碎了她最后一丝侥幸。
“是……就是被王氏关在地窖里的亲生儿子!林福说,那孩子当年撞破了丑事,王氏不敢直接下杀手,怕落人口实,就对外宣称他病死了,其实一直将人囚禁在东墙下的地窖里,要让他无声无息地烂在那里,永绝后患!”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林晚昭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王氏这个毒妇,不仅鸠占鹊巢,杀了她的生母,为了掩盖罪行,竟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能囚禁十五年,如今还要痛下杀手,斩草除根!
她眼中的迷茫与恐惧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淬了冰的寒光。
她不能走!
至少,在救出那个可怜的“兄长”之前,她绝不能走!
“地窖在哪?”她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阿松被她吓了一跳,指着东边,结结巴巴地说:“就……就在东墙夹道里,以前小姐您不是总去那里玩吗?入口……入口就在那块刻着兰花的石板下面。”
时间紧迫,林福随时可能动手!
林晚昭不再犹豫,将干粮塞进怀里,借着浓重晨雾的掩护,如一只敏捷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潜回了东墙夹道。
这里是她童年时最喜欢的藏身处,如今却成了藏污纳垢的地狱入口。
她熟门熟路地找到那块刻着兰花的石板,拔下头上唯一一支用来固定发髻的银簪,用尽全身力气,将簪尖插进石板缝隙,一点一点地撬动。
石板沉重无比,她的指甲在粗糙的石面上划出道道血痕,银簪也弯曲变形,但她浑然不觉。
终于,在一声沉闷的摩擦声后,石板被撬开了一道能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一股潮湿、腐臭,混杂着霉烂和排泄物的恶心气味,如同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扼住了她的口鼻。
她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没有丝毫迟疑,矮身钻了进去。
石板在她身后轰然合拢,世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地道狭窄得令人窒息,只能匍匐爬行。
冰冷的石壁摩擦着她的脸颊和手肘,每一次挪动都伴随着皮肉被刮破的刺痛。
不知爬了多久,黑暗的尽头,忽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如同幼兽濒死般的呻吟。
林晚昭心头一紧,加快了速度。
爬到尽头,是一小片稍显宽敞的空间。
她从怀里摸出火折子,吹亮了微弱的火苗。
火光摇曳,映出了地狱般的景象。
一个巨大的铁笼焊死在石壁上,笼中蜷缩着一个青年。
他身上穿着早已看不出颜色的破布,身形枯槁,几乎只剩下一副骨架。
他的头发如枯草般纠结成团,脸上满是污垢,唯有一双眼睛,在看到火光的瞬间,迸发出骇人的光亮。
他的手腕和脚踝上,扣着锈迹斑斑的粗大锁链,链子深深嵌入皮肉,周围的肌肤早已溃烂流脓,惨不忍睹。
这就是王氏的亲生儿子,林修文?
就在她震惊之时,笼中的青年挣扎着抬起头,浑浊的目光死死盯着她的脸,似乎在辨认什么。
半晌,他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发出了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你……你是……晚昭……妹妹?”
一声“晚昭妹妹”,让林晚昭如遭雷击,浑身僵住。
母亲在世时,常抱着她说,她还有一个异母的兄长,名叫修文,可惜七岁那年就病逝了。
原来……原来他没有死!
他竟被自己的亲生母亲,在这不见天日的地牢里,囚禁了整整十五年!
十五年!
从一个七岁的孩童,到一个二十二岁的青年,他的人生,全都在这个发霉发臭的铁笼里度过!
林晚昭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心中涌起的不是同情,而是一种滔天的、几乎要将她理智焚烧殆尽的愤怒!
“哥……”她哽咽着,声音颤抖,“是我,我是晚昭。”
林修文的眼中,那点光亮仿佛瞬间被点燃,他激动地想要靠近,却被锁链死死拽住,发出一阵刺耳的金属碰撞声。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断断续续地讲述着那段尘封的过往:“我……我没死……那天……我看见了……王氏……她在母亲的茶里……下药……我被她当场打晕……醒来就在这里了……”
他的声音微弱,却字字泣血。
“是周嬷嬷……她偷偷给我送吃的……我才能活到今天……她说……王氏早就和那个外账房……勾搭上了……府里的家产……都被他们……偷偷转移了……”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林晚昭的心上。
她终于明白了,为何母亲死后,林府的生意会一落千丈,为何王氏总有源源不断的银钱去填补亏空。
原来,那根本不是经营不善,而是一场长达十几年的精心策划的监守自盗!
她压下心头的恨意,用银簪去撬那铁笼上的锁。
可这锁是精钢所铸,远非石板可比,簪子很快就彻底断裂。
就在她急得满头大汗之时,头顶上方,突然传来一阵沉重的、令人牙酸的拖动声!
紧接着,林福那阴冷刻薄的声音,如同毒蛇的信子,清晰地穿透了石板,钻入她的耳中:“动作快点!把渠口挖开,直接引护城河的水灌进去!把里面淹个干净,保证谁也别想活着出来!”
轰——!
林晚昭的大脑一片空白。
引水倒灌!
这地道本就地势低洼,一旦河水涌入,这里瞬间就会变成一座水牢,她和林修文将必死无疑!
“快!哥,我背你出去!”她来不及多想,发疯似的撕下自己的裙摆,拧成布条,胡乱地将林修文血肉模糊的手臂绑在自己肩上,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他那副几乎没有重量的身体背了起来。
“晚昭……别管我……你快走……”林修文虚弱地挣扎着,他不想拖累这个刚刚相认的妹妹。
“闭嘴!要走一起走!”林晚昭低吼一声,背着他,发疯般地往来路爬去。
可是,背着一个人,在这狭窄的地道里寸步难行。
她能清晰地听到头顶传来越来越近的挖掘声,铁锹铲动泥土的声音,就像是死神的催命符,一下下敲在她的心上。
来不及了!绝对来不及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将她淹没。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地笼罩着她。
千钧一发之际,她闭上眼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心中发出一声凄厉的呐喊:“娘,救我!救救我们!”
刹那间,一股无法言喻的奇异感觉,如同决堤的潮水,猛地冲入她的脑海!
百步之内,所有亡者的执念与低语,仿佛挣脱了束缚,化作无数细碎的声音,如潮水般涌入她的耳中!
“左边!左边的墙壁!有暗格!”这是小蝉尖利惊恐的叫声,她是被王氏杖毙的丫鬟。
“推第三块砖!从上往下数第三块!那是我当年砌的!”一个苍老沙哑的男声响起,那是早已过世的周嬷嬷的亡夫,曾经是林府的泥瓦匠!
林晚昭的脑子嗡嗡作响,但那两个声音却异常清晰。
她来不及细想,几乎是凭着本能,腾出一只手,摸索到左侧冰冷的石壁,胡乱地从上往下数。
一、二、三!
就是这里!她用手肘,狠狠地撞向那块砖!
“轰——”
一声闷响,她撞击的石壁竟然向内滑开,露出一条比之前更加狭窄、更加古旧的通道!
原来,这竟是林府初建时,为防不测而留下的逃生密道!
连林家人自己都早已遗忘!
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
林晚昭没有丝毫犹豫,背着林修文,一头扎进了那片更深沉的黑暗之中。
这条密道更加崎岖难行,仿佛是巨鼠的巢穴。
她只能凭借着那些亡者断断续续的指引,在黑暗中摸索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推开最后一重朽烂的木板,一股夹杂着枯草与泥土气息的冷风,猛地灌了进来。
出来了!
她背着林修文,从一个被藤蔓掩盖的洞口滚出,重重摔在地上。
眼前,是一片荒芜的园子,远处林府的飞檐翘角在清晨的微光中镀上了一层金边,屋檐上未化的积雪,反射着冷冽的光。
她成功了。他们逃出来了。
她扶着气若游丝的兄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些亡者低语带来的、冰冷的麻痹感。
林修文靠在她身上,虚弱得几乎要昏厥过去,他看着她,眼中满是震惊与不解:“妹妹……你刚才……是不是听见了什么?”
林晚昭缓缓转过头,迎着刺目的晨光,看着远处那座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牢笼。
她点了点头,目光不再是恐惧或愤怒,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钢铁般坚硬的平静。
“我不再只是听见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力量,“哥,我要让他们,全都听见真相。”
远处的天空,一只被孩童遗弃的残破纸鸢,被晨风卷起。
它的线已经断了,却挣脱了束缚,摇摇晃晃地,飞向了比以往更高远的天际。
寒风吹过,林晚昭感到怀中的兄长身体一颤,她低头看去,只见他手腕上那些溃烂的伤口,在冷空气的刺激下,又开始渗出暗红的血珠,浸透了她肩头的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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