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糖果与壁垒

　　陆沉舟的领域，第一次出现了计划外的存在。

　　主卧隔壁的客房被连夜整理出来。当阿澈抱着柔软的羽绒被，把自己滚进那张大得过分、软得过分的床铺时，他发出了一声小猫似的、满足的喟叹 (′?? ? ??`) ?。床垫将他轻轻弹起，他咯咯地笑起来，脚踝上的银铃在寂静的夜里发出细碎清响，仿佛星星在私语 。

　　“好软呀……像睡在云朵上一样！” 他把脸埋进带着阳光气息的枕头里，声音闷闷的，却充满了纯粹的快乐。

　　仅仅一墙之隔的主卧内，气氛却截然不同。

　　陆沉舟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沉睡在山峦怀抱中的山庄轮廓。夜色将他挺拔的身影勾勒得愈发孤寂，像一座与世隔绝的雪山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装领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山野清香，以及被那大胆少年别上一朵花时，微凉的指尖触感。

　　“阿澈……” 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像在品味一个陌生而奇特的音节。

　　理智在疯狂拉响警报。一个来历不明、行为跳脱、拥有着惊人美貌和蛊惑力气的苗疆少年，偏偏在他山庄开业的重要日子，以如此戏剧性的方式闯入他的视野。这太过巧合，巧合得像一个精心设计的局。

　　他按下内线电话，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林舟。”

　　“陆总。” 林舟的声音立刻传来，带着一丝疲惫和十足的恭敬。

　　“查。我要知道这个阿澈的所有背景，越详细越好。” 他顿了顿，补充道，“隐秘些，别惊动他。”

　　“是，陆总。”

　　挂断电话，陆沉舟试图将那个明媚的身影驱逐出脑海，重新投入到未看完的并购案文件中。密密麻麻的数字和条款，曾是他构建商业帝国、维持内心秩序的基石。但今晚，那些黑白分明的文字却像游动的蝌蚪，难以捕捉。眼前总会晃过那双清澈又妩媚的眼睛，还有那串恼人又……悦耳的铃铛声。

　　他烦躁地合上文件，揉了揉眉心。

　　那个闯入者，正以一种他无法理解、也无法控制的姿态，在他的秩序壁垒上，凿开了第一道裂缝。

　　---

　　清晨，第一缕阳光刚透过薄雾，洒在沉舟山庄的飞檐上。

　　陆沉舟有着严格的作息。清晨六点，他准时出现在餐厅。巨大的长条餐桌上已经摆放好了精致的西式早餐：烤得恰到好处的吐司，溏心蛋，培根，还有一杯手冲黑咖啡 。一切和他过往的每一个早晨一样，精准、优雅、冰冷。

　　他刚落座，拿起刀叉，一个身影就像旋风一样卷了进来，带着清脆的铃铛声和满满的朝气 。

　　“陆沉舟！早上好呀！( ? )”

　　阿澈显然刚醒，长发有些毛茸茸地翘着，穿着山庄管家为他准备的纯棉白色睡衣，裤腿有点长，拖到了地上，更显得他整个人软乎乎的。他赤着脚，啪嗒啪嗒地跑到餐桌旁，好奇地探过头，打量着陆沉舟盘子里的食物。

　　“你就吃这个吗？(?◇?)？” 他皱起了小巧的鼻子，表情是毫不掩饰的嫌弃，“看起来干巴巴的，一点也不好吃。”

　　陆沉舟握着刀叉的手顿了顿，抬眼看他：“那你平时吃什么？”

　　“我们早上会喝热乎乎的油茶！里面会放好多好多东西，香香脆脆的！还有糯米饭，用叶子包着，可香啦！(?′?`?)” 阿澈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在描述什么绝世美味。

　　陆沉舟没有回应，低头继续切割着盘中的食物，动作一丝不苟。

　　阿澈也不觉得被冷落，他自顾自地拉开陆沉舟旁边的椅子坐下，双手托着腮，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那目光太过直接，太过专注，像阳光聚焦，让陆沉舟感到皮肤都有些微微发烫。

　　“陆沉舟，你吃饭的样子也好好看哦 (?w?)。” 阿澈忽然开口，语气真诚得可怕，“像……像画里的人一样！”

　　陆沉舟：“……” 他差点被咖啡呛到。

　　从未有人敢这样评价他。旁人看他，或是敬畏，或是倾慕，或是恐惧，从来都与“好看”这种轻浮的词语无关。他试图用更冷的目光让这小家伙闭嘴，但阿澈接收信号的能力显然异于常人，他反而笑得更甜了。

　　就在这时，阿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把手伸进睡衣宽大的口袋里掏啊掏，最后神秘兮兮地攥着小拳头，伸到陆沉舟面前。

　　“给你！(ノ‥)ノ” 他献宝似的摊开手掌。

　　掌心里，静静躺着几颗包装花里胡哨的水果糖。糖纸在清晨的阳光下，折射出廉价却斑斓的光彩 。

　　“这是我最喜欢的糖哦！” 阿澈的语气带着点不舍，但又充满分享的喜悦，“草莓味的最好吃！甜甜的，像夏天的味道！你尝尝嘛！”

　　陆沉舟看着那几颗与周围高雅环境格格不入的糖果，眉头微蹙。他很多年不吃糖了，这种高糖分的零食，在他看来毫无益处，只会影响身体机能的精准运作。

　　“我不吃糖。” 他拒绝得干脆利落。

　　“为什么呀？(??? ? ???)” 阿澈的眼睛瞬间蒙上了一层失望的雾气，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像受了天大的委屈，“真的很好吃呀……我、我只有这么几颗了……”

　　他看着陆沉舟，眼神湿漉漉的，像一只被拒绝投喂的小狗 。

　　陆沉舟的心脏，莫名地被那眼神刺了一下。很轻微，但无法忽视。他发现自己似乎……无法坦然面对这种纯粹的失望。

　　僵持了几秒，在那双眼睛彻底黯淡下去之前，陆沉舟鬼使神差地伸出手，用指尖从那温热的掌心里，拈起了一颗草莓味的糖果。动作略显僵硬。

　　“哇！你拿啦！?(????)?” 阿澈瞬间阴转晴，笑容比窗外的阳光还要灿烂，“你快吃！快吃嘛！”

　　陆沉舟看着掌心里那颗小小的、散发着甜腻香气的糖果，如同看着一个棘手的商业难题。他沉默地剥开糖纸，露出了里面鲜红色的糖球。在阿澈期待万分的目光注视下，他将糖放入了口中。

　　瞬间，一股人工香精调和出的、过分甜腻的草莓味道霸占了他的味蕾。这味道与他日常品尝的、层次丰富的红酒或咖啡截然不同，是一种直白、猛烈、甚至有些粗俗的甜。

　　他下意识地想皱眉。

　　“怎么样？怎么样？好吃吧？(★ w ★)” 阿澈几乎要趴到桌子上，眼巴巴地等着他的评价。

　　陆沉舟看着他那发光的小脸，到了嘴边的否定，忽然就说不出口了。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将那过分的甜味咽下，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只是一个简单的音节，阿澈却像得到了全世界最棒的嘉奖，开心地在椅子上扭来扭去，脚踝的铃铛叮当作响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以后我找到好吃的糖，都分给你一半！拉钩！(??????)??”

　　陆沉舟没有回应“拉钩”的幼稚提议，他只是端起黑咖啡，喝了一大口，试图用浓郁的苦涩冲淡口腔里那令人心悸的甜。

　　壁垒，似乎又松动了一寸。

　　---

　　早餐后，陆沉舟照例前往书房处理公务。山庄虽名为度假，但他的商业帝国并不会因此停止运转。

　　宽大的红木书桌上，文件堆积如山。他刚打开电脑，准备进行一个跨国视频会议，书房门就被悄悄推开了一条缝。

　　一颗小脑袋探了进来，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像在侦察敌情 (? ???) 。

　　陆沉舟抬眸，目光扫过去。

　　阿澈立刻像得到了许可，呲溜一下钻了进来。“陆沉舟，你在工作吗？(′?w?`)?”

　　“嗯。” 陆沉舟言简意赅，目光重新回到屏幕上。他需要保持专注。

　　然而，阿澈的存在感实在太强。他先是好奇地绕着书房走了一圈，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摸了摸书架上古董花瓶的冰裂纹，又对着墙上那幅巨大的、意境孤冷的抽象画歪着头研究了半天。

　　“这个画的是什么呀？(??_??)?” 他问。

　　“……” 陆沉舟不想解释现代艺术。

　　视频会议接通，屏幕另一端出现了几位金发碧眼的高管。陆沉舟切换成流利的英语，神情冷峻，语速飞快地讨论着复杂的并购条款。

　　阿澈安静了下来，他缩在书房角落那张巨大的真皮沙发里，抱着一个抱枕，睁大眼睛看着工作中的陆沉舟。

　　此时的陆沉舟，和他之前见过的都不一样。褪去了清晨那一点点微不可查的柔和，整个人像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每一个单词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和冰冷的质感。他操控着数字和规则，像一个运筹帷幄的君王 。

　　阿澈看得有些呆了。(☆▽☆)

　　他听不懂那些复杂的词汇，但他能感受到那种强大的、掌控一切的气场。这样的陆沉舟，比他见过的所有山里的头人、寨子里的长老，都要……厉害！而且，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会议进行了半个小时，陆沉舟全程心无旁骛，效率极高。

　　直到他感到裤脚被轻轻扯动。

　　他低头，看见阿澈不知何时从沙发上溜了下来，像只小猫一样趴在他脚边的地毯上，正用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戳着他西裤笔挺的裤线 。

　　“陆沉舟……” 阿澈用气声小小声地叫他，生怕打扰他，又忍不住想吸引他的注意，“你还要工作好久呀……我一个人好无聊哦 (???︿???)……”

　　屏幕另一端的高管们，就看到他们那位永远冷静自持、仿佛没有人类情感的老板，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然后对着镜头，用毫无波澜的语气说了句：“稍等五分钟。”

　　然后，他伸手，捂住了笔记本电脑的摄像头。

　　高管们：“？？？”

　　陆沉舟低头，看着脚边那双写满“无辜”和“无聊”的大眼睛，无声地叹了口气。他从旁边抽出一本财经杂志——封面恰好是他自己那张冷硬的肖像，递到阿澈手里。

　　“看书。” 他试图用最简单的方法解决问题。

　　阿澈接过那本厚厚的、印着他“冷脸”的杂志，翻了两页，嘴巴就撅了起来：“看不懂……(；一_一)”

　　全是字，密密麻麻的，比阿婆教的蛊文还要难认！

　　陆沉舟揉了揉太阳穴。他感觉自己正在面临人生中前所未有的挑战，其难度不亚于当年白手起家搞定第一个亿的融资。

　　他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书桌一角的一个玉石镇纸上。那镇纸雕成一只小兔子的形状，通体雪白，是某个合作方送的礼物，他一直觉得幼稚，弃之角落 。

　　他拿起那只冰凉玉润的小兔子，递到阿澈面前。

　　阿澈的眼睛“唰”地一下亮了，像得到了什么绝世珍宝 。他小心翼翼地把小玉兔捧在手心，用手指轻轻摸着兔子光滑的耳朵和蜷缩的小脚，脸上露出了满足又开心的笑容。

　　“谢谢陆沉舟！(′▽`???)” 他压低声音，甜甜地道谢，然后抱着他的新“玩具”，又乖乖爬回沙发角落，自得其乐地玩了起来，不再打扰他。

　　陆沉舟松开捂着摄像头的手，面不改色地继续会议，仿佛刚才那段小插曲从未发生。

　　只是，在讨论间隙，他的余光会不由自主地瞥向沙发角落。看着那个蜷缩着的、小小的身影，听着那极力压抑却依旧细微的、对着玉兔子自言自语的苗语嘀咕声，还有偶尔传来的、轻快的铃铛响……

　　他发现自己冰冷空旷的书房，似乎因为这个闯入者的存在，而多了一丝……奇怪的“生气”。

　　那种感觉，并不全然是困扰。

　　---

　　午餐时间，考验再次升级。

　　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中西合璧的精致菜肴。阿澈看着眼前摆放的好几副亮晶晶的刀叉，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灬??`)。

　　他学着陆沉舟的样子，拿起刀叉，却显得十分笨拙。金属刀叉在光滑的骨瓷盘子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一块鲜嫩的小牛排被他用力过猛，直接飞到了桌布上。

　　“啊！(；?Д?)!” 阿澈低呼一声，脸一下子红了，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手足无措地看向陆沉舟。

　　陆沉舟停下动作，看着他。

　　阿澈瘪着嘴，小声说：“我……我用不惯这个……在我们那里，都是用手抓饭的……可香了 (′-﹏-`；)……”

　　站在一旁的侍者忍不住低下了头，肩膀微微耸动。

　　陆沉舟沉默地看着他半晌，就在阿澈以为他要生气或者嫌弃的时候，他却放下了自己手中的刀叉，拿起旁边备用的公筷，夹起一块嫩滑的蒸鱼，仔细地剔去鱼刺，然后，无比自然地放到了阿澈面前的盘子里。

　　“用勺子。” 他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情绪。

　　阿澈愣愣地看着盘子里那块雪白的鱼肉，又抬头看看陆沉舟那张没什么表情的俊脸，眼睛里慢慢积聚起感动的水光。“陆沉舟……你真好 (???)！”

　　他拿起勺子，舀起那块鱼肉，嗷呜一口吃掉，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像只幸福的小仓鼠 。“好吃！”

　　接下来，陆沉舟几乎扮演了“投喂”的角色。他会用筷子夹起阿澈显然不知道如何下口的芦笋，会为他剥好虾壳，甚至会在他嘴角沾到酱汁时，面无表情地递过去一张餐巾。

　　整个过程，他做得行云流水，仿佛只是在处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种照顾人的、充满“烟火气”的行为，对他而言是多么陌生的体验。

　　而阿澈，则全程用那双充满崇拜和依赖的星星眼望着他，仿佛他做的不是夹菜，而是什么了不起的英雄壮举 ★★★。

　　壁垒的砖石，在一片叮当作响的铃铛声和甜甜的笑容中，正一块一块地悄然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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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陆沉舟有一个重要的山庄内部巡查行程。林舟跟在他身后，汇报着各项事宜。

　　阿澈像条小尾巴，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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