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渊底残翼，噬忆铸刀

　　黑暗，粘稠如墨，冰冷刺骨。

　　少女拖着破的骨链之躯，在无数断裂星轨、扭曲金属和巨大生物化石构成的迷宫中亡命穿梭。每一次骨爪与地面的摩擦都带起一溜幽暗的火星，每一次腾挪转折都引得周身剧痛钻心。脊背上被神殿光波擦过的伤痕依旧闪烁着不祥的青铜光泽，不断侵蚀着新生的灰蒙骨甲。

　　她不敢停留，身后那青铜神殿传来的震怒与惊悸的波动，如同跗骨之蛆，即便隔着无数障碍，依旧让她魂火摇曳。墟婴最后那一眼的威能暂时震慑住了神殿，但这震慑能持续多久，谁也不知道。

　　她只能遵循着灵魂深处那幅星图烙印传来的、在吞噬罪碑碎片后隐隐浮现的那条微弱岔路指引，向着这片巢穴边缘的最深处、最黑暗处潜行。

　　周围的景象越来越诡异。星辰的残骸不再巨大完整，而是变得细碎、扭曲，仿佛被某种力量反复碾压、熔炼过。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金属熔炼后的刺鼻气味和能量过载后的焦糊味。破碎的器皿残片、断裂的管道、焦黑的实验台基座……开始零星出现，仿佛这里曾是一处……巨大的工坊或实验室，却遭遇了毁灭性的破坏。

　　最终，她冲出了一条狭窄的、由某种巨型生物肋骨构成的甬道，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却又让她瞬间屏住了呼吸。

　　这里是一片巨大的、半球形的深渊。渊壁并非岩石，而是由冷却凝固的、呈现出暗红与幽青交织色彩的……金属熔渣构成，表面布满了沸腾气泡凝固后的狰狞痕迹。

　　深渊的底部，是一片相对平坦的开阔地。而在这片开阔地的中央，赫然……半埋着一具庞大到令人窒息的……残骸！

　　那并非星辰或生物的遗骨，而像是某种……巨大无比的机械造物的残骸！

　　残骸的大部分结构已经断裂、熔化、扭曲得不成样子，难以辨认其原本形态。只能从一些尚未完全毁坏的局部看出，它似乎拥有流线型的、类似飞禽般的躯体结构，材质正是那种暗青金属，表面残留着与青铜神殿同源、却更加狂野不羁的青铜葬痕。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残骸背部，那唯一保存相对完好的部分——一对巨大无比的、已然断裂却依旧散发着微弱青铜光泽的……金属翼骨！

　　这对翼骨彻底展开恐怕能遮蔽山峦，其形态与之前那截青铜尾羽，以及锁链进化后的葬灭之喙，有着惊人的相似！只是放大了无数倍，也更加复杂、精密！翼骨之上，覆盖着无数断裂的、如同羽毛般层层叠叠的暗青金属薄片，薄片边缘锋利如神兵，即便已然残破，依旧散发着撕裂虚空的锐利气息。

　　在这对残翼的下方，压着一片相对较小的、焦黑扭曲的平台，平台上散落着许多破损的器皿和工具，以及一具……相对完整的人类形态的骸骨。

　　那骸骨通体呈现出一种暗沉的青铜色，仿佛血肉早已被金属同化。它保持着向前扑倒的姿势，一只手骨深深插入平台的控制界面中，另一只手则死死攥着一块残缺的、闪烁着紊乱数据的暗青晶石板。骸骨头颅抬起，空洞的眼窝望着残翼的方向，仿佛在最后时刻仍在试图操控或守护什么。

　　一股浓郁到极致的悲怆、不甘、以及某种……未能完成的执念，从这具金属骸骨和整个残破的巨鸟造物上弥漫开来，与青铜神殿那种冰冷的镇压感截然不同。

　　这里，仿佛是某个未被记录的“叛徒”最终的陨落之地，一处被遗忘的战场废墟。

　　少女灵魂深处，那缕阿颜的星骸气息，在此刻发出了微弱却清晰的共鸣，指向那对残破的金属翼骨，更指向那具扑倒的金属骸骨！

　　与此同时，她脊骨锁链那丝混沌灰芒，也前所未有地躁动起来，传递出对那对残翼和金属骸骨极致的……渴望！仿佛那里有它进化所需的终极养料！

　　少女小心翼翼地靠近。深渊底部寂静无声，只有她骨爪踩在金属熔渣上的细微声响。她走到那具扑倒的金属骸骨前，目光落在它死死攥着的暗青晶石板上。

　　那晶石板残缺大半，表面布满裂痕，却依旧有微弱的光丝在艰难流转，组成一些断断续续、扭曲模糊的画面和难以理解的文字片段：

　　【……最终权限……否决……】 【……‘门’之真相……欺骗……】 【……逃离……必须……】 【……‘织梦者’计划……失败……意识碎片……散落……】 【……警告！‘主脑’苏醒……清除程序……】 【……以吾残躯……封存‘荒翼’……勿落……‘祂’手……】

　　破碎的信息如同冰锥，刺入少女的意识。

　　“门”之真相？欺骗？ “织梦者”计划？阿颜的意识碎片？ “主脑”？是指神殿深处的那个意志？ “荒翼”？是这巨鸟造物的名字？ 勿落“祂”手？

　　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她，与灵魂中的指令烙印、罪碑记忆碎片激烈冲突，让她头痛欲裂。

　　但有一点逐渐清晰——这个死在此地的人，和这具名为“荒翼”的残骸，似乎与青铜神殿并非一路，甚至可能是……反抗者！他们发现了某种“真相”，试图“逃离”，却失败了，最终在此地被“清除”！

　　而阿颜的消散，似乎与那个“织梦者”计划有关？他的意识碎片……

　　就在这时！

　　“嗡——！！！”

　　那具扑倒的金属骸骨，那空洞的眼窝中，猛地亮起两点微弱的、执念不灭的……灵魂余烬！

　　紧接着，一段更加清晰、却充满绝望与急切的记忆碎片，如同最后的遗言，顺着那缕阿颜气息的共鸣，狠狠冲入了少女的脑海！

　　【后来者……聆听……】 【神殿非归宿……‘主脑’乃囚笼之锁……‘祂’欲吞噬万界残骸……重炼归墟……】 【吾等窥见‘门’后之秘……非超脱……乃更大禁锢……遂叛……】 【‘织梦者’乃窃取‘主脑’权柄、编织逃生之路之计划……然败露……】 【吾徒‘颜’……携最关键之‘梦种’出逃……下落不明……】 【此‘荒翼’乃吾以自身骨血与星辰核心熔铸……本欲借此冲破囚笼……今已残破……】 【取其残力……融汝之身……莫让‘荒翼’落入‘主脑’之手……否则……万事皆休……】 【逃……去‘碎梦狭间’……寻找……其他……幸存者……或……‘颜’……遗留……】

　　记忆碎片到此戛然而止，那两点灵魂余烬彻底熄灭，金属骸骨仿佛失去了最后支撑，哗啦一声，彻底散落在地，化作一堆真正的青铜碎骨。

　　少女呆立原地，心神遭受着前所未有的冲击。

　　青铜神殿是囚笼之锁？ “主脑”要重炼归墟？ “门”后是更大的禁锢？ 阿颜是计划的关键执行者，带着所谓的“梦种”出逃？ 此地的主人让她融合“荒翼”残力，去“碎梦狭间”寻找生路或其他幸存者？

　　这一切，与她灵魂中那道冰冷的“归巢唤醒”指令，截然相反！

　　哪边是真？哪边是假？ 或者说……都是棋子？

　　就在她心神激荡之际——

　　“嗡！！！”

　　深渊上空，那股属于神殿主宰的恐怖意志，再次扫荡而来，似乎终于从墟婴的惊吓中恢复，并且锁定了这片区域！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般压下！

　　“发现……余孽……残骸……” “清除……回收……”

　　来不及多想了！

　　少女眼中魂火猛地一凝，狠戾之色再现！

　　无论真相如何，现在，活下去，摆脱追杀才是第一位的！

　　她猛地转身，骨链之爪狠狠抓向那对残破的“荒翼”！

　　“吼！！！”

　　锁链的混沌灰芒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贪婪与兴奋，如同饿狼扑食般笼罩而去！

　　【喰星爪】！【噬罪之力】！全开！

　　滋滋滋——！！！

　　暗青色的金属翼骨在灰芒的侵蚀下剧烈震颤，表面残留的青铜葬痕疯狂闪烁抵抗，却终究是无主残骸，难以抵挡这融合了多种归墟本源特性的霸道吞噬之力！

　　庞大的、精纯的、带着自由不羁与撕裂特性的星骸能量，如同决堤洪流，涌入少女的残躯！与之一起涌入的，还有更多关于“荒翼”的零碎记忆——翱翔星海的畅快、撕裂位面的锋锐、以及对那座青铜神殿无尽的……憎恨与反抗意志！

　　“咔嚓！咔嚓！”

　　巨大的金属翼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解、缩小，被灰芒吞噬同化！少女脊背的骨链装甲疯狂蔓延、增厚、变形！一对缩小版的、闪烁着暗青金属光泽与混沌灰芒的、狰狞而锐利的……金属骨翼虚影，在她脊背之后缓缓舒展、凝聚！

　　虽然只是虚影，却已然散发出撕裂一切的恐怖气息！

　　她的双臂骨链之爪也再次蜕变，变得更加修长、锋利，爪尖的葬灭之喙寒光流转，隐隐有荒翼撕裂星海的意韵。

　　力量在疯狂暴涨，但对身体的负荷也达到了极限！剧痛几乎要将她撕裂！

　　而就在这时，那具彻底散架的金属骸骨中，一点微弱到极致的、纯净的星辰光芒，受到吸引般，缓缓飘起，融入了那对正在凝聚的金属骨翼虚影之中。

　　这一点星芒，是此地主人最后的、纯净的本源馈赠，不蕴含任何怨念与记忆，只有一丝纯粹的“守护”与“希望”的意韵。

　　这一点星芒的融入，恰好中和了吞噬荒翼带来的部分狂暴与憎恨情绪，让少女险些崩溃的意识得以稳住。

　　轰——！！！

　　上方的渊壁被一股恐怖的力量强行撕裂！一只更加凝实、更加巨大的光质手掌，缠绕着无数审判锁链，狠狠抓了下来！神殿主宰的耐心似乎耗尽了！

　　少女猛地抬头，新生的金属骨翼虚影猛地一振！

　　虽然无法真正飞行，却爆发出一股强大的推力，让她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毁灭一抓！

　　光掌抓空，狠狠拍在荒翼残骸原本所在之地，将大地拍出一个巨坑，熔渣飞溅！

　　“叛逆……当诛！”主宰意志怒不可遏。

　　少女借着一振之力，落地后毫不停留，化作一道速度暴涨的灰青色流光，朝着渊底另一个方向、那条灵魂星图岔路指引的、更加狭窄隐蔽的裂缝冲去！

　　那里，似乎通往另一个未知的区域。

　　在她冲入裂缝的最后一刻，她回头瞥了一眼那沸腾的深渊和恐怖的光掌，以及那堆彻底化为废墟的金属骸骨。

　　新的力量在体内奔涌，新的疑问在脑中盘旋。

　　碎梦狭间…… 幸存者…… 阿颜的遗留……

　　前路依旧迷茫，但这一次，她似乎撕扯下了这巨大阴谋的一角。

　　骨翼虚影在身后轻轻摆动，撕裂空气，发出低沉的嗡鸣。

　　她不再只是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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