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狭间裂梦，残响织途

　　“嗤——！”

　　灰青色的流光如同绝望的夜枭，悍然撞入渊底那道仅容数人通过的狭窄裂缝！身后，那只由纯粹审判意志与光铸就的巨掌轰然拍落，碾碎了大片凝固的金属熔渣，狂暴的冲击波如同实质的铁锤，狠狠砸在少女的背脊之上！

　　“噗！”

　　又是一口混合着魂能碎片与混沌灰芒的“血液”喷溅而出，洒在崎岖不平的裂缝岩壁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响。新生的金属骨翼虚影剧烈闪烁，几乎溃散，脊背传来的撕裂感让她眼前一黑，险些彻底失去意识。

　　她死死咬着牙（如果那还能称之为牙），骨链之爪深深抠入两侧的岩壁，借助冲击的余势和双爪的撕扯，如同受伤的野兽般向着裂缝深处疯狂窜去！

　　不能停！绝不能停！

　　神殿主宰那冰冷的、充斥着被蝼蚁戏耍后的暴怒意志，如同潮水般涌入裂缝，紧追不舍！

　　“叛逆！窃取‘荒翼’之力！罪上加罪！神魂俱灭！”

　　无形的意志冲击如同亿万根冰针，攒刺着她的灵魂。裂缝两侧的岩壁在这恐怖意志的压迫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细碎的石砾和金属残片簌簌落下。

　　少女魂火狂跳，疯狂催动刚刚吞噬的“荒翼”之力。脊背那对即将溃散的骨翼虚影再次艰难凝聚，虽然无法飞行，却猛地向后一扇！

　　嗡——！！！

　　一股混合了荒翼撕裂特性与混沌灰芒同化能力的狂乱能量流爆发而出，并非用于攻击，而是……粗暴地搅动、污染着身后狭窄通道内的空间与能量结构！

　　嗤嗤嗤！

　　神殿主宰追击而来的意志冲击，撞上这片狂乱的能量流，如同陷入泥沼的毒蛇，速度骤然减缓，其纯粹的审判意念被荒翼残留的不羁与憎恨情绪、以及混沌灰芒的混乱特性所干扰、侵蚀，变得不再那么凝聚致命！

　　趁此机会，少女再次发力前冲！

　　这条裂缝远比想象中更深、更曲折。它并非天然形成，岩壁上残留着清晰的工具开凿痕迹，甚至在一些拐角处，还能看到半嵌入岩石中的、早已失效的暗青色能量导管和符文阵列的残骸。这里，似乎是那条巨鸟状造物“荒翼”当年试图开辟的、通往某个地方的……秘密通道！只是未能完全贯通，便已毁坏废弃。

　　越是深入，那股来自神殿主宰的意志压迫就越是减弱，仿佛这条通道本身残留着某种能够屏蔽或干扰神殿感应的力量。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更加诡异、更加令人不安的气息。

　　光线逐渐暗淡，最终彻底消失，只剩下她骨链之躯散发出的微弱灰芒照明。空气中开始飘荡起一种……灰白色的、如同雾气般的尘埃。这些尘埃并非死物，它们缓慢地旋转、飘浮，其中闪烁着无数细碎的、明明灭灭的光点，仿佛浓缩了无数破碎的梦境与记忆。

　　少女吸入一丝这种尘埃，顿时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一些支离破碎、毫无逻辑的画面碎片强行涌入她的意识：

　　——一片春暖花开之地，转眼间化为燃烧的炼狱； ——一张温柔的笑脸，在眼前如同瓷器般碎裂； ——浩瀚的星海之中，回荡着空灵却悲伤的歌谣； ——冰冷的金属墙壁上，倒映着自己扭曲变形的倒影……

　　这些碎片化的“记忆”或“梦境”毫无由来，转瞬即逝，却带着强烈的情绪残留——恐惧、悲伤、迷茫、以及最深沉的……失落。

　　“碎梦狭间……”少女心中闪过此地主人最后的遗言。这里，就是那条岔路指引的方向？这些尘埃，就是所谓的“碎梦”？

　　她变得更加警惕，骨链之爪和脊背的翼影都微微震颤，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危险。

　　通道开始向下倾斜，并且变得越来越宽阔。两侧的岩壁逐渐被一种半透明的、如同灰色水晶般的物质所取代。这些水晶内部，封印着更多、更加清晰的“碎梦”景象，如同一个个定格的历史瞬间，光怪陆离，却又弥漫着相同的绝望与失落感。

　　前方隐约传来了微弱的光芒和水流声。

　　少女小心翼翼地靠近通道尽头，眼前的景象让她再次怔住。

　　通道的尽头，并非另一个洞穴，而是一片……无法用常识理解的、破碎的、如同被打碎的镜面般的……空间！

　　无数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空间碎片”悬浮着，缓慢地旋转、碰撞。每一块碎片都映照着不同的景象：有的是燃烧的宫殿，有的是冰封的海洋，有的是扭曲的丛林，有的是无尽的藏书阁……这些景象并非静止，而是在碎片中缓慢地“上演”着某个片段，然后循环往复。

　　一条由那种灰白色梦尘构成的、如同星河般缓缓流淌的“河流”，蜿蜒穿过这片破碎的空间，将其勉强连接起来。河流之中，沉浮着更多凝实的、如同水晶棺椁般的“碎梦”结晶，内部封印的景象更加清晰、也更加令人心悸。

　　这里，就像一个被强行撕碎、然后又胡乱拼接起来的……世界残骸陈列馆！一个由无数失败、绝望、遗失的“可能性”堆积而成的……垃圾场！

　　而那条梦尘之河，则散发着一种微弱却持续的……安抚与修复的波动，试图弥合这些碎片，却显得力不从心。

　　少女灵魂深处，那缕阿颜的星骸气息，在此地变得活跃起来，轻轻摇曳着，指向梦尘之河流淌而来的方向。

　　那里，在这片破碎空间的深处，隐约可见一点更加稳定、更加温暖的微光，仿佛是一个小小的避风港。

　　就在她观察之际，身后裂缝中，神殿主宰的意志再次试图涌入，却仿佛撞上了一层无形的壁障，发出一声愤怒却无可奈何的嘶鸣，最终如同潮水般退去。这条“碎梦狭间”，似乎有着某种连“主脑”都难以轻易触及的特性。

　　暂时安全了。

　　少女稍微松了口气，但高度紧绷的神经并未放松。这片区域太过诡异，谁也不知道那些“碎梦”碎片中是否隐藏着危险。

　　她试探着，将一只骨链之爪伸向最近的一块悬浮碎片——那里面映照着一片祥和的田园风光，炊烟袅袅。

　　就在爪尖触碰碎片的刹那——

　　“嗡！”

　　整个碎片猛地一震，其中的景象瞬间扭曲！祥和的田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狰狞的、由阴影构成的怪物从地底涌出，吞噬一切！一股强大的、充满了恐惧与绝望的吸力从碎片中传来，试图将她的意识拉扯进去，成为那无尽噩梦循环的一部分！

　　“哼！”少女冷哼一声，爪尖灰芒爆闪！

　　【喰星爪】！吞噬！

　　嗤！那碎片中的噩梦景象如同被戳破的气泡，瞬间溃散，连同碎片本身也被爪尖的灰芒侵蚀、同化，化为一股精纯却冰冷的记忆能量，被她吸入体内。关于那个田园世界最终命运的恐惧与绝望情绪也随之而来，却被混沌灰芒强行碾碎、化为虚无。

　　“不堪一击。”她甩了甩骨爪，眼中魂火冰冷。这些“碎梦”虽然诡异，但似乎缺乏真正的核心力量，更像是一些逸散的情绪与记忆的聚合物。

　　她不再理会那些悬浮的碎片，目光投向那条梦尘之河，以及河流源头的微光。阿颜的气息指引着那里，此地主人遗言中的“幸存者”或“遗留”，或许就在前方。

　　她纵身跃下通道，落在了一块相对较大的、稳定的“地面”碎片上——那似乎是一座破碎拱桥的残骸。她沿着梦尘之河，小心翼翼地向深处前进。

　　越是深入，周围的碎梦景象就越是光怪陆离，有些甚至开始主动向她靠拢，试图将她拖入那些破碎的噩梦循环。但都被她以粗暴的方式——用骨爪撕碎、用翼影拍散、用灰芒吞噬——强行化解。每吞噬一个碎梦，她就能感受到一丝微弱的、杂乱的信息流入，关于无数世界的碎片，关于无数生灵的悲欢，虽然无法形成有效情报，却让她的混沌灰芒似乎变得更加……“丰富”了一点。

　　终于，她接近了那点微光的源头。

　　那是一座……漂浮在梦尘之河中心处的、由无数书籍、画卷、乐器、以及各种记录信息的晶石残骸……勉强堆积、搭建而成的……小小“岛屿”。

　　岛屿不大，却被一种温和的、带着书卷气与忧伤气息的淡白色光晕所笼罩，将周围那些混乱的碎梦碎片排斥在外。光晕的来源，是岛屿中心处，一架残破的、由某种莹白木材和星辰弦丝制成的古琴。古琴无人弹奏，却自行散发着微弱的、断断续续的音律，维系着这片光晕。

　　而在古琴旁边，背对着她，坐着一位……身影。

　　那身影看起来像是一位女子，穿着一身早已褪色、打满补丁的学者长袍，长发如同枯槁的银丝般垂落。她正低着头，全神贯注地用一支光芒凝聚的笔，在一块巨大的、由梦尘凝结而成的“石板”上，飞快地书写、勾勒着什么。

　　她的身影看起来十分虚弱，仿佛随时会消散，却又带着一种异常的专注与执着。

　　似乎是感应到了少女的靠近，那书写的动作猛地一停。

　　女子缓缓地、有些僵硬地转过头。

　　当看清她面容的刹那，即便是少女如今的心志，也感到了一丝寒意。

　　那并非血肉之躯，而是一张由无数细密的、如同光丝般的代码和不断流转的微弱画面构成的……虚幻的面容！她的五官依稀可见曾经的清秀与知性，但此刻却充满了疲惫与沧桑，眼神空洞，仿佛承载了太多无法承受的信息。

　　她看到少女，尤其是看到少女脊背那对狰狞的金属骨翼虚影和身上缠绕的混沌灰芒时，那虚幻的眼眸中猛地闪过一丝极其强烈的惊恐与警惕！

　　“嗡！”她身下的整座书籍岛屿猛地亮起，无数书页无风自动，哗啦啦作响，形成一道强大的信息流屏障，将她与那架古琴护在后面！那断断续续的琴音也变得急促，充满了警告意味。

　　“‘主脑’的……清道夫？！还是……‘荒翼’的……新傀儡？！”一个沙哑、干涩、仿佛很久未曾开口的声音，带着巨大的敌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直接响在少女的意识中。“这里……没有你们想要的东西！离开！”

　　少女停下脚步，魂火微微跳动。清道夫？傀儡？看来对方将自己误认为了神殿的追兵。

　　她目光扫过对方那由信息流构成的脸庞和身下的书籍岛屿，又感受了一下那并无太大攻击性、更侧重于守护的信息屏障，心中有了计较。

　　她缓缓抬起一只骨链之爪，但并未攻击，而是指向自己胸口——那团依旧守护着墟婴和阿颜本源的、微弱却纯净的乳白色光团。

　　同时，她将从金属骸骨那里得到的、关于“织梦者”、“碎梦狭间”、“幸存者”的破碎信息片段，混合着一丝阿颜星骸气息的波动，小心翼翼地、如同触碰易碎品般，传递了过去。

　　“我……不是敌人。”她的意识传递同样干涩沙哑，却努力收敛着吞噬一切的戾气。“我遇到了‘荒翼’的铸造者……他最后的遗言……指引我来此……寻找……‘幸存者’。”

　　“还有……‘颜’……”她重点传递了阿颜的名字和那缕气息的波动。

　　那由信息构成的女子猛地一震，虚幻的眼眸死死盯住少女胸口的光团，尤其是感受到那缕阿颜的星骸气息时，她身上的敌意和惊恐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无法置信的……激动与悲伤！

　　“颜……师兄的气息……真的是……”她的声音颤抖着，构成面容的光代码剧烈波动，几乎要溃散。“你……你见到了老师？！他还……”

　　少女沉默着，传递过一段记忆碎片——那堆散落的青铜碎骨。

　　“老师……！”女子发出一声无声的哀鸣，整个虚幻的身影都黯淡了几分，岛屿周围的光晕也随之剧烈摇曳。她似乎想哭，却没有眼泪，只有周身流转的信息流变得愈发紊乱悲伤。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勉强稳定下来，再次看向少女时，眼神中的警惕并未完全消失，却多了深深的复杂与探究。

　　“你不是清道夫……你身上有‘荒翼’的力量，但更混乱……更……贪婪。还有……另一种让我战栗的……气息。”她感知着少女身上的混沌灰芒和墟婴残留的冰冷，声音带着困惑与畏惧。“但你守护着师兄的气息……老师指引你而来……”

　　她似乎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最终，她微微叹了口气，身下的信息屏障缓缓减弱了一些。

　　“进来吧，‘碎梦狭间’的流浪者，或许……也是最后的客人。”她轻声说道，声音充满了疲惫，“我是‘弥娅’，‘织梦者’计划的……记录者与档案管理员。也是……仅存的，知晓部分真相的……孤魂。”

　　“告诉我，外面过去了多久？‘主脑’的意志……是否已笼罩所有？”她虚幻的眼眸望向少女来的方向，充满了深深的忧虑。“而你……又究竟是谁？为何能承载师兄的气息，又能吞噬‘荒翼’之力？”

　　少女踏上了那座书籍岛屿，感受着脚下传来的微弱却坚韧的守护力量。她看着眼前这位仅存的信息孤魂，知道漫长的逃亡与厮杀之后，她终于……触碰到了这场巨大阴谋的……第一缕真实脉络。

　　答案或许就在眼前，但可以预见，这答案背后，将是更加沉重与黑暗的真相。

　　她收敛爪牙，在那架自行弹奏的古琴旁，缓缓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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