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惊声尖叫14

　　从警察局出来后，那股属于消毒水和陈旧纸张的混合气味似乎还萦绕在鼻尖。夜风比刚才更凉了一些，吹起靡思黑色的长发，发梢轻轻扫过她白皙的脸颊。她没有走那条警车送她回来的、灯火通明的寻常路，而是选择了一条更为僻静的小径。这条路两旁是高大的梧桐树，浓密的树冠将清冷的月光切割成斑驳的碎影，洒在空无一人的柏油路上，投下大片大片的、如同墨迹般浓重的阴影。

　　空气很安静，静得只能听见她自己的脚步声，以及风穿过树叶时发出的“沙沙”声。

　　但很快，另一种声音加入了进来。

　　那是一种极其轻微的、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脚步声。它不像查理那样带着一种掩饰不住的紧张和笨拙，也不像罗比那样充满了戏剧性的、刻意为之的压迫感。这个脚步声，沉稳、规律，每一步都落在阴影最深的地方，带着一种猎人般的耐心和精准。

　　它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像一个沉默的、挥之不去的影子。

　　靡思的脚步没有丝毫的停顿或慌乱。她甚至连呼吸的节奏都没有改变，依旧保持着那种不紧不慢的、仿佛只是在月下散步的从容步调。她的感官却已经提升到了极致，像一张无形的网，捕捉着身后那个跟踪者所泄露出的每一丝细微的信息。

　　对方的呼吸很平稳，没有因为跟踪而出现丝毫的紊乱。这说明他拥有极好的体能和心理素质。

　　他的步伐很轻，落脚点几乎都在那些不会发出太大声响的落叶或泥土上。这说明他受过专业的训练，或者拥有丰富的潜行经验。

　　这个人，和之前那两个沉迷于恐怖电影角色扮演游戏的高中生，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

　　他更危险，也更……专业。

　　靡思的唇角，在那片无人看见的阴影里，微微向上勾起。

　　她知道，她今晚在警察局投下的那颗石子，终于惊动了真正潜伏在深水区里的那条大鱼。

　　她继续向前走着，前方不远处，就是这条小径的尽头，一个与大路相连的、稍微开阔一些的十字路口。那里有一盏路灯，昏黄的光晕在夜色中圈出了一小片算得上明亮的区域。

　　就在她的身影即将走出最后一片浓重的阴影，踏入那片光亮区域的前一刻，她停下了脚步。

　　没有丝毫的预兆，就那么突兀地、安静地停了下来。

　　身后的那个脚步声，也随之戛然而止。

　　夜风仿佛也在这一刻静止了。周围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靡思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面向那片比夜色更深沉的黑暗。她的桃花眼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明亮，眼波流转，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笑意，像两颗坠入深潭的星子。

　　“终于肯现身了，真正的杀手。”

　　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划破了这片凝固的寂静，带着一种近乎调侃的笃定。

　　“镇子上最近几个谋杀案，都是你做的吧。”

　　黑暗中，没有回应。

　　只有风重新开始吹拂的声音，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不知是哪家电视里播放的深夜新闻的模糊声响。

　　靡思并不着急。她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带着浅浅的笑意，凝视着那片黑暗，仿佛她能清晰地看见那个隐藏在其中的身影。她的耐心，就像一个经验最丰富的猎人，在等待猎物自己走出藏身之处。

　　几秒钟后，那片阴影的边缘，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地走了出来。

　　他没有戴那张标志性的鬼脸面具，也没有穿那身滑稽的黑色长袍。他就穿着一身普通的、深色的警服。月光照亮了他的脸，那是一张因为常年熬夜和压力而显得有些疲惫，却依旧轮廓分明、眼神锐利的脸。

　　正是刚刚在警察局里，还用那种公事公办的、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盘问过她的，杜威·莱利警长。

　　他手里没有拿枪，只是双手插在裤袋里，姿态看起来很放松，但那双眼睛，却像鹰一样，死死地锁定在靡思的身上。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小姐。”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所以跟过来看看。”

　　靡思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是吗？警长先生。”她歪了歪头，姿态天真又烂漫，说出的话语却像淬了毒的刀锋，“我还以为，你是怕我这个‘唯一的目击者’，会把不该看到的东西告诉别人呢。”

　　“比如，”她向前走了一步，踏入了那片昏黄的光晕之中，让自己的脸完全暴露在灯光之下，那双含着小勾子的桃花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杜威，“比如，那把刀上，根本就没有查理或者罗比的指纹。再比如，那把刀……其实是你自己的，对吗？”

　　杜威的眼神，在那一瞬间，发生了极其细微的变化。那是一种被猎物反过来咬了一口的、混杂着惊讶与一丝赞许的复杂神情。但他脸上的表情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你很聪明，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他终于承认了，“但这并不能证明什么。你没有任何证据。”

　　“证据？”靡思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在空旷的夜里听起来格外清脆，“我不需要证据，警长。我只需要一个合理的推论就够了。”

　　她又向前走了两步，与杜威之间的距离已经不足三米。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属于烟草和咖啡的混合味道。

　　“让我猜猜看。最初的那几起案子，确实是你做的。你杀了那些人，然后巧妙地伪造了现场，让一切看起来都像是那个传说中的‘鬼脸杀手’回来了。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为了重新获得关注？为了……让某个已经厌倦了平淡生活、正在经历写作瓶颈的着名记者，重新找到创作的灵感？”

　　她每说一句，杜威的眼神就更沉一分。

　　“你制造了恐慌，然后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主导调查，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这是一个很完美的计划，对吗？直到……查理和罗比这两个愚蠢的模仿犯出现，打乱了你的节奏。”

　　“他们拙劣的模仿，让你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一个可以将所有罪名都推到他们身上的机会。所以你将计就计，甚至……在暗中引导他们，让他们把游戏玩得更大，好让你在最后时刻，以英雄的姿态‘侦破’案件。”

　　靡思停下了脚步，仰起头，看着眼前这个比她高出一个头的男人，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洞悉一切的光芒。

　　“不枉费我铺垫这么多。”

　　她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又重得像一块巨石，狠狠地砸在了杜威那片看似平静的心湖之上。

　　“……警长。”

　　你才是真正的鬼脸，对吗？

　　杜威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张总是带着疲惫和正义感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那不是被揭穿的愤怒，也不是被识破的恐慌。

　　那是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

　　他慢慢地、慢慢地，从口袋里抽出了手。

　　他的手里，没有枪，也没有刀。

　　只有一副冰冷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手铐。

　　“你说的很精彩，小姐。”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但是，就像我说的，你没有任何证据。”

　　“而且，”他向前踏出一步，那高大的身影瞬间笼罩了靡思，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吞没，“现在，你因为涉嫌谎报警情、妨碍公务，需要跟我回警局一趟了。”

　　他的动作并不粗暴，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温柔”。但他抓住靡-思手腕的那只手，却像铁钳一样，充满了不容反抗的力量。

　　冰冷的手铐，轻轻地合拢，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哒”声。

　　在这片被月光与路灯照亮的、空无一人的十字路口，游戏，似乎以一种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方式，进入了下一个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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