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风雨离歌

　　小混沌阵无声运转，将柴房与外界隔绝成两个世界。

　　阵内，稀薄的灵气缓缓汇聚，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滋养。林昊盘膝坐在父亲床前，意识大部分沉入石符空间，争分夺秒地修炼。

　　十倍时间流速下，他对《混沌道经》的理解愈发深刻，体内那缕混沌灵力也越发精纯凝练。新得的阵法与炼器知识，虽只是残篇，却也为他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让他明白了灵力除了直接攻防，还能有如此精妙的运用。

　　然而，肉身的伤势与精神的疲惫，却无法完全在意识空间中弥补。与黑衣人的短暂交锋，尤其是硬接那淬毒短矢，让他气血依旧有些翻涌。

　　但他不敢有丝毫松懈。窗外无形的杀机如同悬顶之剑，父亲的性命，系于他一人之手。

　　后半夜，林战短暂地苏醒过一次。

　　他似乎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浑浊的目光环视着这间被阵法笼罩、气息已然不同的柴房，最后落在儿子坚毅沉稳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与难以割舍的悲凉。

　　他没有再提秘密，也没有再说仇怨，只是用尽最后的力气，断断续续地哼起了一首模糊的、带着异乡腔调的歌谣。歌声微弱，不成曲调，却蕴含着一种深沉的眷恋与无尽的遗憾。

　　林昊静静地听着，他知道，这是母亲曾经哼唱过的歌谣。

　　哼着哼着，林战的声音渐渐低弱下去，最终归于沉寂。他握着林昊的手，缓缓松开，垂落。

　　油灯的火苗猛地跳动了一下，仿佛在为某个灵魂的逝去而哀悼。

　　林昊身体僵住，保持着跪坐的姿势，久久未动。

　　他没有嚎啕大哭，只是静静地望着父亲安详却再无生息的容颜。胸口的石符传来温热的波动，似乎在安抚他翻江倒海的情绪。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如同严冬的寒流，从他心底最深处弥漫开来，瞬间席卷四肢百骸。

　　悲伤被压下，愤怒被凝练，最终化作了一种极致冷静的决绝。

　　他轻轻为父亲整理好遗容，拉过那床单薄的被子，覆盖其上。

　　然后，他站起身。

　　眼神，再无半分波动，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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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微明，晨曦尚未完全驱散夜的寒意。

　　林昊撤去了小混沌阵，将那些耗尽灵气的玉石碎屑小心收起。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粗布衣裳，将父亲的遗体用干净的布匹仔细包裹，背在身后。那枚黑色戒指被他穿绳，与石符一同贴身佩戴。

　　他推开柴房的门，走了出去。

　　几乎是同时，数道强横的气息瞬间锁定了他！

　　以三长老林远山为首，数名林家执事和护卫，已然将这小院团团围住。林远山面色阴沉，目光如电，扫过林昊，以及他背上那明显的“包裹”，眼中闪过一丝惊疑。

　　“林昊！昨夜有贼人潜入家族，意图不轨，你可曾见到可疑之人？”林远山声音冷厉，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你背上所负何物？”

　　林昊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地迎向林远山，那眼神过于平静，反而让林远山心中莫名一悸。

　　“我父，昨夜病逝。”林昊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我带他，去该去的地方。”

　　“病逝？”林远山眉头紧锁，显然不信，“昨夜此地有灵力波动，更有打斗痕迹！林昊，你莫要隐瞒！是否与那贼人有所勾结？速将你背上之物放下，接受检查！”

　　他身后两名炼气期五层的执事立刻上前一步，气势逼人。

　　空气瞬间紧绷。

　　林昊看着林远山，忽然笑了，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三长老，我父尸骨未寒，你便迫不及待要验看？是担心他没死透，还是…担心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林远山脸色骤变：“放肆！休要胡言乱语！拿下他！”

　　两名执事应声而动，身形如电，一左一右抓向林昊！

　　然而，就在他们的手掌即将触碰到林昊肩膀的刹那——

　　林昊动了！

　　他脚下步伐玄奥一踏，身形如同鬼魅般微微一晃，竟于间不容发之际，从两人合围的缝隙中滑了出去！正是他从《混沌道经》身法残篇中领悟出的步法——混沌游身步！

　　与此同时，他双拳齐出，没有动用混沌灵力，仅仅凭借被混沌之气千锤百炼的肉身力量，分别迎向两名执事的手掌！

　　砰！砰！

　　两声沉闷的撞击声几乎同时响起。

　　那两名炼气五层的执事，只觉得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巨力从对方拳头上传来，手臂剧痛，气血翻腾，竟不由自主地“蹬蹬蹬”连退数步，脸上满是骇然！

　　全场皆惊！

　　所有人都看得分明，林昊没有动用丝毫灵力，纯粹凭借肉身力量，竟然震退了两名炼气五层的执事？！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林远山的瞳孔猛然收缩，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此子…此子的肉身…有古怪！绝不能留！”

　　杀心，在这一刻攀升到顶点！

　　他周身气息陡然爆发，属于筑基期的强横威压如同山岳般向林昊碾压而去！他要亲自出手，将这个屡屡超出掌控的“变数”彻底扼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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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受到那令人窒息的灵压，林昊眼神一凝。筑基期，远非现在的他所能正面抗衡！

　　但他脸上毫无惧色，反而猛地抬头，看向林远山身后远处的天空，厉声喝道：“酒剑仙前辈！您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这一声大喝，如同平地惊雷，让林远山以及所有林家之人动作一僵，下意识地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天空。

　　酒剑仙？

　　那个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散修高人？他来了？

　　就在众人心神被这一声大喝所慑的瞬间——

　　林昊动了！

　　他脚下再次施展混沌游身步，身形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并非向前突围，而是向着侧面人少处急掠！同时，他左手悄然弹出几块劣质玉石，正是昨夜布置小混沌阵剩余的材料，以一种玄妙的角度落在身后地面。

　　一个简化版的、仅有迷惑与阻碍之效的微型幻阵瞬间成型！

　　虽然仓促简陋，只能维持短短几息，却成功让追兵眼前一花，失去了他的准确方位。

　　“混账！小畜生使诈！”林远山立刻反应过来，恼羞成怒，一掌拍出，雄浑的灵力直接将那微型幻阵震散。

　　但就是这短短一息的耽搁，林昊的身影已然冲破最外围的护卫阻拦，如同一支离弦之箭，射向林家大宅之外！

　　“追！格杀勿论！”林远山怒吼，身先士卒，化作一道流光追去。他决不允许林昊活着离开！

　　青岚城的街道上，出现了诡异的一幕。

　　一个背负着“包裹”的少年，在前方亡命奔逃，身形飘忽，速度奇快。身后，林家三长老带着大批高手紧追不舍，杀气腾腾，引得城中居民纷纷侧目，惊恐避让。

　　林昊将混沌游身步催动到极致，体内混沌灵力疯狂运转，补充着体力的消耗。他专挑狭窄复杂的巷道穿梭，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勉强拉开一段距离。

　　但筑基期修士的速度和灵力雄厚度，远非他能比。林远山的身影在身后越来越近，那冰冷的杀意几乎要刺穿他的脊背。

　　“小畜生，看你往哪里逃！”林远山狞笑，隔空一掌拍出，灵力化作一道凝实的青色掌印，呼啸着印向林昊后心！

　　危机时刻，林昊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胸前的石符之上！

　　石符骤然发热，一股远比平时磅礴的混沌之气反馈而出，融入他四肢百骸！

　　他回身，双掌齐出，将体内所有混沌灵力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迎向那青色掌印！

　　轰！

　　一声巨响在狭窄的巷道中爆开！

　　气浪翻滚，两侧的墙壁被震出蛛网般的裂纹。

　　林昊如遭重击，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借着对撞的冲击力，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后抛飞，速度反而更快了几分，直接撞破了巷道尽头的一堵矮墙，跌入外面熙攘的主街人群之中。

　　林远山被那反震之力阻了一瞬，再看时，街上人来人往，哪里还有林昊的踪影？只有地上那一滩刺目的鲜血，证明着他方才的狼狈。

　　“搜！给我全城搜！他受了重伤，跑不远！”林远山站在巷口，脸色铁青，气得浑身发抖。他竟然让一个炼气期的小辈，在眼皮底下逃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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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刻之后，青岚城西，一处废弃的城隍庙破败的偏殿内。

　　林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息着，嘴角不断溢出鲜血。硬接筑基期一掌，哪怕有石符精血催发和混沌灵力护体，也让他五脏移位，经脉受损，伤势极重。

　　他小心地将父亲的遗体放下，靠在墙边。

　　然后，他艰难地盘膝坐好，意识沉入混沌石符空间。

　　十倍时间流速下，他全力运转《混沌道经》，引导着空间内那精纯的混沌之气，滋养修复着受损的肉身与经脉。

　　石符微微发光，与他贴身的黑色戒指共鸣，修复的速度似乎加快了一丝。

　　外界只是过去半个时辰，他在空间内却已度过了大半天。伤势暂时被压制住，不再恶化。

　　他睁开眼，眼神疲惫却依旧锐利。

　　取出父亲留下的那枚黑色戒指，摩挲着上面冰冷的纹路。

　　青云宗…酒剑仙…

　　前路漫漫，凶险未知。

　　但他别无选择，亦无所畏惧。

　　最后看了一眼父亲安息的方向，林昊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气血，站起身，撕下一条衣襟蒙住口鼻，踉跄着走出破庙，融入了通往城外的、熙熙攘攘的人流。

　　身后，是生活了十六年的青岚城，是充满冰冷回忆的林家。

　　前方，是迷雾重重的未来，是危机四伏的仙途。

　　少年的背影，在晨曦中拉得很长，孤独，却挺直如枪。

　　他的传奇，正式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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