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无声的燃烧

　　离开沉寂盆地已有半月。车队在荒芜的废土上蜿蜒前行，车轮碾过文明的骸骨——断裂的钢筋、风化的建筑碎片，扬起的尘土带着末世特有的灰败，吸进肺里又干又涩。

　　林曦的躯壳被安置在车队中间那辆改装越野车的后座，解雨臣和吴邪轮流照看。他的身体靠最基础的营养液维持着，心跳和呼吸微弱却平稳，好像只是陷入了一场醒不来的深沉睡眠。可那彻底沉寂、怎么呼唤都没回应的意识，明摆着灵魂不在这儿了。

　　张起灵几乎变成了一个影子。

　　他不再跟任何人说话，大部分时间不是独自待在车顶，就是在营地边缘盘膝静坐调息。他肩背的线条比以前更冷硬，好像所有的柔软，都跟着那个人的沉睡一起被封死了。他的伤势好得飞快，肉眼都能看到变化，甚至隐隐超过了从前的巅峰状态，气息内敛得像深不见底的深渊。偶尔不经意间泄露出一丝威压，连王胖子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粗豪汉子，都觉得心里发紧。

　　可他周身裹着的那种冰冷死寂的气息，比任何怒吼、任何眼泪都更让人窒息。那是把翻江倒海的难受压在冰底下，看着平静，底下全是暗流，谁也不知道这冰层啥时候会碎，碎了之后会爆发出多大的毁灭性力量。

　　他也不是啥都不做。每天，他都会来到林曦身边，沉默地坐一会儿。不说话，就只是看着，偶尔会伸出手，极轻地碰一下林曦冰冷的手腕，好像在确认那微弱的脉搏还在跳着。他的指尖没半点温度，眼神里也读不出情绪，可每一次转身离开时，那背影都好像又沉了几分，带着卸不掉的重量。

　　吴邪和解雨臣把所有精力都砸在了远古文明的资料上。他俩几乎不眠不休，在摇晃的车厢里，借着应急灯昏暗的光，逐字逐句地抠那些晦涩难懂的符号和能量图谱，就盼着能找出一点和灵魂、意识、能量融合相关的线索。

　　“这儿……提到‘灵核’是意识的根儿，跟能量源深度绑在一起后，得有更强的‘同频共鸣’才能剥离。”吴邪揉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指着一行模糊的记载，声音沙哑，“林曦以前跟我说过，丧尸世界的高阶净化核心，能靠同源能量共振唤醒，说不定‘心光共鸣’就是咱们俩的‘灵魂 能量’双重同频？”

　　“同频共鸣……”解雨臣皱着眉沉吟，手指在资料上轻轻敲击，“林曦的灵魂是跟湖心水晶，那种远古秩序能量的结晶融在一起的。要共振，就得有同样层次，甚至更高层次的秩序能量源，还得精准引导。”他顿了顿，语气沉重，“这种能量源，哪儿找去？”

　　这假设近乎绝望。湖心水晶那样的节点世上难寻，更高层次的秩序能量源，更是想都不敢想。

　　王胖子和黑瞎子则揽下了所有外围警戒和物资搜寻的活儿。他俩变得异常沉默，以前胖子总爱咋咋呼呼，现在却很少说话，每一次外出都跟搏命似的，带回来的物资往往沾着变异体的黑血，身上也总添新伤。他们用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宣泄着心里的无力和悲痛，也用实打实的行动，撑着这支在绝望里往前挪的队伍。

　　李莎和其他“火种”成员，就默默地维护车辆、清点物资、处理日常琐事。他们看着这支队伍核心那令人心碎的沉默，看着张起灵那越来越冷的身影，心里都清楚，他们扛着的，不光是文明的“火种”，还有一份重得说不出口的希望和执念。

　　一天黄昏，车队在一片风化的岩山群里扎营。夕阳把岩石染成了暗红色，风刮过岩壁，发出呜呜的声响，像在哭。

　　张起灵跟往常一样，检查完林曦的状况，没跟任何人打招呼，独自跃上一块最高的巨岩顶端，面朝西方——沉寂盆地的方向，盘膝坐了下来。夕阳把他的身影拉得老长，投在嶙峋的岩石上，孤寂得像这末世里最后一座丰碑。

　　吴邪拿着刚整理出来的一点新发现，犹豫着要不要上去打扰他。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得像块石头的张起灵，忽然对着空无一物的西方，极其缓慢地抬起了手。他的指尖，一缕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白金色光芒闪了一下，不是攻击，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勾勒，画的是个没完成的、残缺的符文轨迹。

　　吴邪的脚步猛地顿住，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鼻子瞬间发酸。他认出来了，那是“心光共鸣”的起手式！是当初张起灵和林曦灵魂相连、力量交融时，才会用的印记！

　　他在呼唤。用这种只有他们俩才懂的方式，向着那片囚禁了林曦灵魂的死寂之地，发出无声的、注定得不到回应的呼唤。

　　那缕光芒很快就灭了，张起灵的手也缓缓垂了下来，重新归于沉寂。他依旧坐在那儿，背影在夕阳下凝着，好像刚才那微不足道的动作，只是吴邪的错觉。

　　可吴邪知道，那不是错觉。那无声的燃烧，每天都在他心里进行着。在他冰冷的躯壳下，在他看似死寂的内心深处，那簇为了一个人而点燃的火焰，从来没灭过，反而在绝望的燃料下，烧得更沉默，也更决绝。

　　吴邪最终没上去。他默默地退回了营地，把那份记载着渺茫希望的资料紧紧攥在手里。

　　他知道，他们必须找到办法。不是为了这个破破烂烂的世界，至少不全是。只是为了那个坐在岩顶、对着落日无声燃烧的男人，为了他那份被冰封起来、却比岩浆还炽热的执念。

　　夜幕降临，繁星像碎钻似的撒满漆黑的天幕。张起灵依旧坐在岩顶，一动不动，仿佛变成了岩石的一部分。清冷的月光照在他身上，反射出一种金属般的、没半点生气的光泽。

　　直到黎明前最黑的时刻，他才像幽灵似的悄无声息地回到车上，再次坐在林曦身边，闭上了眼睛。

　　新的一天，依旧是沉默的跋涉，无声的燃烧。路还长，希望还远，但只要那簇火还燃着，他们就不会停下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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