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五年·灯塔

　　跳跃的强光与眩晕感跟退潮似的散去，舷窗外不再是死寂的黑暗或扭曲的光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看着有些陌生的星空。

　　熟悉的星座轮廓还能辨认出来，但某些星辰的位置和亮度，好像跟记忆里差了点意思，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星槎的导航系统发出稳定抵达的提示音，确认他们已经回到目标星域，距离蓝星所在的恒星系，就剩最后一次短程跳跃的距离。

　　可舱里三个人的心，没半点放松，反倒莫名地提了起来。

　　太安静了。

　　常规的公共通讯频道里，只有宇宙背景辐射带来的沙沙白噪音，预想中“灯塔”空间站或者其他人类前哨的识别信号、导航信标，连个影子都没有。仿佛人类文明的声音，已经从这片星域里被彻底抹掉了。

　　“试试连接‘灯塔’专用频道，识别码Alpha-Seven-Nine。”陈翰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手指飞快地敲着控制台。

　　回应他的，还是一片沉默。只有通讯界面上“连接失败”的提示，不停地闪着红光，晃得人眼慌。

　　“备用频道，识别码Tango-Foxtrot-Two。”

　　“连接失败。”

　　“紧急求援频段，全频段扫描……”

　　“没反应。”

　　冷汗顺着陈翰的额角往下淌。一种不祥的预感，像凉丝丝的藤蔓，缠得人心里发紧。就算“灯塔”遭了攻击，也不可能所有通讯频道同时彻底哑巴，除非……

　　张起灵走到主控位旁边，目光沉静地扫过星图和当前坐标。“算一下航行时间偏差。”他下达了个看似不相干的指令，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却透着股稳劲。

　　陈翰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立刻调出星槎的航行日志和原子钟数据，跟星图数据库里的标准时间比对。几秒钟后，他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几乎说不出话来。

　　“时间……时间……”他指着屏幕上那个触目惊心的数字差值，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根据星体运行轨迹和原子钟校准……我们……我们在那次长距离跳跃和后来的漂流里……跟现实时间差了……差了五年？！”

　　五年？！

　　吴邪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天灵盖，眼前一黑，猛地抓住控制台的边缘，指节都攥得泛白。五年？他们在那个该死的“坟场”和黑暗里飘着的日子，外界竟然已经过了五年？！

　　那蓝星呢？“灯塔”呢？胖子、小花、解雨臣……还有林曦呢？

　　末世里的五年，足够天翻地覆了！足够让一个文明冒头，也足够让一点希望的火种彻底熄灭！他脑海里闪过离开时胖子拍着胸脯说“等你们回来喝酒”的样子，闪过解雨臣沉稳的侧脸，还有静滞舱里林曦安静的睡颜，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得生疼。

　　“立刻进行最后一次跳跃！目标，‘灯塔’坐标！”张起灵的声音依旧稳定，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他必须亲眼确认，必须知道答案。

　　星槎再次进入跳跃程序，这一次，短暂的跳跃过程显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都像在火上烤。

　　当星槎再次脱离跳跃状态，舷窗外的景象，让舱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原本该悬浮在预定轨道上的、那座庞大又繁忙的“灯塔”空间站，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蔓延开的、由金属碎片、冻结的冰晶，还有各种认不出的杂物构成的、缓慢旋转的废墟带！像宇宙里一片冰冷的、巨大的坟场！几块巨大的、还能看出原本是“灯塔”外部装甲板的残骸，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曾经发生过多么惨烈的毁灭——装甲板上残留着黑色的粘稠痕迹，像是被某种东西侵蚀过。

　　“灯塔”……没了。

　　人类在深空中最重要的堡垒，通往归途的最后一个中转站，就这么……变成了宇宙尘埃。

　　吴邪瘫坐在椅子上，双目失神地望着那片废墟，大脑一片空白。最后的希望，好像也随着“灯塔”的毁灭碎成了渣。五年……这五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翰双手抱头，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像受伤野兽似的呜咽。他为之奋斗、当成家一样的“灯塔”，就这么没了。

　　只有张起灵，死死地盯着那片废墟带，瞳孔收缩到了极致。他的精神力以前所未有的强度扩散开来，像最精密的雷达，扫描着每一块碎片的能量残留，感知着任何可能存在的生命迹象或者信息记录。

　　没有……没有生命反应。只有死寂，和毁灭能量的残余波动。这种毁灭方式……不像是来自外部攻击，更像是……从内部被某种力量……引爆的？就像以前在古墓里遇到的“机关自毁”，或是在废土上见过的“污染核心自爆”。

　　就在这时，他的精神力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信号！那不是生命信号，而是来自某个没完全损毁的、深空探测浮标的自动信标信号！

　　“捕捉到信号源！坐标偏移七点三，距离五百公里！”张起灵立刻下令，声音里带着一种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急迫，这是他极少露出的情绪。

　　星槎调整方向，小心翼翼地避开大块残骸，朝着信号源驶去。很快，他们找到了那个飘在废墟边缘、外壳布满撞击凹痕和小型陨石穿孔的圆柱形浮标。

　　用机械臂把浮标回收，接入星槎的信息读取系统。浮标的存储模块损坏得厉害，大部分数据都丢了，但陈翰拼尽全力修复，终于提取出一段残缺不全的、像是“灯塔”最后时刻发出的、面向所有深空舰船的广播记录——声音沙哑失真，裹着刺耳的电流杂音：

　　“……重复……‘灯塔’……遭遇……内部……污染……失控……”

　　“……无法……遏制……‘它们’……醒了……”

　　“……警告……所有单位……不要……回……蓝……”

　　“……蓝星……已……不再是……”

　　“……坐标……‘种子’……‘家园’……”

　　“……‘火种’……在……”

　　记录说到这儿，被一阵剧烈的爆炸杂音和无法解读的乱码彻底打断。

　　“内部污染”、“它们醒了”、“蓝星已不再是”、“火种”……

　　每一个破碎的词，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三人心头。

　　“灯塔”不是被外敌毁的，而是毁于内部的“污染”失控？那污染，是不是跟观察者影像里的粘稠黑暗、跟蓝星末世的变异源头是一回事？蓝星……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种子”“家园”“火种”又指什么？是人类幸存者的避难所？还是文明延续的最后希望？

　　五年的时光，不光隔断了信息，也隔断了希望。他们拼了命带回来的“观察者”警告，好像……已经晚了一步？

　　张起灵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舷窗，望向那颗在星空中依旧散发着柔和光芒的、熟悉的蓝白色星球。它看着还是那么美，像宇宙中最璀璨的宝石。

　　可广播里那句没说完的“蓝星已不再是……”，像最恶毒的诅咒，在耳边绕来绕去，散不去。

　　五年后的归途，迎接他们的不是家园的温暖，而是一个更加扑朔迷离、可能已经彻底失控的……炼狱。

　　星槎悬浮在“灯塔”的废墟旁，跟迷失在时间外头的孤魂似的。

　　下一步，该往哪儿去？是冒险登陆蓝星一探究竟，还是循着广播里的碎片坐标，去寻找那个未知的“火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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