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狼婴

　　冷。刺骨的冷。

　　饥饿。烧灼般的饥饿。

　　林玥儿的意识在混沌中沉浮。

　　前世记忆如潮水涌来——武馆大师姐，中医传人，一场意外……然后便是无边的黑暗，和此刻这具脆弱到极点的婴儿身体。

　　她被抛弃了。在这深秋的荒野，寒风如刀。

　　“呜……”

　　兽类的低吼近在咫尺。

　　温热的鼻息喷在她脸上。带着腥气。

　　她努力睁开眼。

　　一双幽绿的兽瞳。在黑暗中闪烁。冰冷。审视。

　　是狼。一头体型巨大的白狼。毛色如雪。在惨淡的月光下。泛着银光。

　　完了。她想。成年人的灵魂。困于婴儿之躯。何等绝望。

　　预想的撕咬并未到来。

　　白狼低下头。用鼻子轻轻拱了拱她。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谨慎。

　　它嗅了嗅。湿润的鼻尖擦过她冰冷的脸颊。

　　没有杀意。

　　林玥儿屏住呼吸。用前世磨练出的感知力去体会。

　　这头狼。它在困惑。甚至在……怜悯？

　　荒谬。却真实。

　　白狼小心的。用牙齿叼起襁褓。将她提离冰冷的地面。

　　悬空感袭来。她忍住不适。

　　狼群围了上来。绿眼睛在暗处浮动。低嗥声此起彼伏。充满警告。

　　一头灰狼上前一步。龇出獠牙。

　　“嗷——！”

　　白狼发出一声短促凶猛的嗥叫。震慑全场。

　　灰狼退缩了。匍匐在地。

　　白狼将她放在背风的岩石凹陷处。紧挨着自己温热的身躯。

　　温暖。一点点驱散寒意。

　　林玥儿明白了。这头白狼王。在保护她。

　　为什么？

　　她不再思考。生存是第一要务。她贪婪地汲取着温暖。安静得像一只真正的幼崽。

　　她用眼睛观察。用耳朵倾听。

　　狼群等级森严。白狼是绝对的首领。它的每一个眼神。每一次低吼。都精准传达着指令。

　　狩猎。警戒。休憩。井然有序。

　　这是一个她从未深入了解过的。野性而高效的社会。

　　白雪（她在心里为它命名）时不时低下头。用粗糙的舌头舔舐她的脸颊。动作笨拙。却带着安抚的意味。

　　这头野兽。在尝试照顾她。

　　就在这时——

　　“李头！这边！有狼嚎！”

　　粗犷的人声。打破了夜的寂静。

　　火把的光芒。在远处晃动。逼近。

　　人类！

　　林玥儿心头一紧。将她弃之荒野的。正是人类。

　　是敌是友？

　　狼群瞬间骚动起来。低吼变成充满威胁的咆哮。一双双兽瞳锁定了光源的方向。

　　白雪猛地站起。庞大的身躯将她完全挡在身后。肌肉紧绷。进入战斗状态。

　　火光映出了来人的面孔。七八个猎人。手持武器。为首的是个精瘦的老者。眼神锐利。正是桃花村的村长。李头。

　　“我的娘诶……”一个年轻猎人失声惊呼。手指颤抖地指向岩石边。“狼……狼群里有个娃娃！”

　　所有猎人都僵住了。瞳孔放大。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奇景。

　　威武的白狼王。守护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月光清晰地照出婴儿青紫的小脸。和那双……过于清醒、冷静的眼睛。

　　那绝不是一个婴儿该有的眼神。

　　老村长李头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死死盯着那孩子。盯着那头白狼。

　　狼护婴儿？闻所未闻！

　　那孩子的眼神……太诡异了。清澈。洞彻。仿佛能看穿人心。

　　白雪喉咙里发出更低沉的警告。獠牙寒光闪闪。阻止人类靠近。

　　气氛紧绷如弦。

　　林玥儿知道。机会只有一次。

　　她必须做出选择。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发出了啼哭。声音微弱。却带着清晰的节奏。试图引起注意。

　　同时。她的眼睛。直直地望向老村长。

　　无声地传递着信息。

　　——救我。

　　老村长浑身一震。那眼神……他从未在一个婴儿脸上看到过如此……智慧的神采。

　　就在这时。

　　白雪动了。

　　在所有人惊骇的注视下。它低下头。极其轻柔地。再次叼起襁褓。

　　然后。它迈开步子。向着老村长。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狼群安静下来。注视着它们的王。

　　它停在老村长面前三步远的地方。

　　幽绿的兽瞳。深深地看着老村长。

　　那眼神。复杂得令人心颤。有野性的威严。有温柔的眷恋。更有一种……清晰无比的。拟人化的——

　　恳求。

　　它微微低头。将口中衔着的婴儿。轻轻地。珍重万分地。放在了老村长脚下的空地上。

　　做完这一切。它后退几步。依旧凝视着。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像是在催促。

　　老村长的手在抖。

　　他活了大半辈子。从未见过如此通灵性的野兽。

　　他缓缓蹲下身。粗糙皲裂的手。小心翼翼地。触碰那冰冷的襁褓。

　　婴儿停止了哭泣。静静地看着他。

　　老村长将孩子抱了起来。轻飘飘的。像一片羽毛。却带着生命的微热。

　　他抬头。看向白狼。

　　白雪最后深深地望了一眼林玥儿。那眼神。像是告别。又像是永恒的守护。

　　它仰起头。

　　“嗷呜——————！”

　　悠长苍凉的狼嚎。撕裂夜空。在山谷间久久回荡。

　　随即。它毅然转身。银白色的身影。率领狼群。融入深沉的黑暗。消失不见。

　　仿佛从未出现。

　　荒野重归死寂。只有火把噼啪作响。

　　猎人们面面相觑。惊魂未定。

　　老村长李头抱着怀中的女婴。感受着那不寻常的轻巧重量。看着她酷似记忆中某个模糊身影的眉眼。心中浪潮翻涌。

　　山神赐福？妖邪降世？还是……命运的某种安排？

　　他低头。

　　女婴已经闭上眼睛。像是睡着了。呼吸微弱却平稳。

　　那恬静的模样。暂时驱散了些许诡异感。

　　但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他紧了紧手臂。将这个神秘的婴儿牢牢抱在怀里。仿佛抱住了未来的某种可能。也抱住了沉甸甸的责任与未知。

　　他望向狼群消失的黑暗山林。又收回目光。落在婴儿安睡的脸上。

　　干裂的嘴唇翕动着。最终化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叹息。带着无尽的困惑与沉重。

　　“这娃儿……”

　　“究竟是福是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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