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风雨欲来锁重楼

　　凌默带着亲卫离去，脚步声沉重而整齐，如同踏在每个人的心弦上。

　　主院内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只剩下茯苓微弱的呼吸声和凌砚施针时极轻的动静。

　　箫晋珩依旧握着苏晚棠的手，力道未曾松懈半分，仿佛一松手，她便会消失不见。

　　他侧头对张嬷嬷吩咐，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收拾一下东暖阁，王妃今日移居那里。此处所有物品，在凌砚查验清楚之前，一律封存，任何人不得擅动。”

　　张嬷嬷连忙应下，带着惊魂未定的豆蔻和小莲去安排。

　　苏晚棠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感受到他掌心滚烫的温度和细微的颤抖，心头的惊悸竟奇异地平复了些许。

　　她想说些什么，比如她没那么脆弱，比如他不必如此兴师动众，但最终只是轻轻回握了一下他的手，低声道：“谢王爷。”

　　很快，东暖阁收拾妥当。

　　这里离书房更近，守卫也更为森严。

　　箫晋珩亲自陪着苏晚棠过去，看着她坐下，又命人端来压惊的参汤，亲眼看着她喝下几口，脸色稍霁，这才转身，对留在房内的安嬷嬷和张嬷嬷，以及刚刚被叫来的、负责东暖阁守卫的侍卫队长冷声道：“王妃若再少一根头发，你们，连同外面所有当值的，提头来见。”

　　他的语气平淡无波，却让在场所有人脊背发寒，齐刷刷跪地：“奴才（属下）遵命！”

　　安排好一切，箫晋珩深深看了苏晚棠一眼，那目光复杂，糅合了未散的戾气、深沉的担忧，还有一种几乎要将人吞噬的专注。

　　“好好休息，本王去去就回。”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大步离去，玄色袍角在门外带起一阵冷风。

　　苏晚棠看着他消失在院门外的背影，知道他是去处理锦瑟院的事了。

　　她没有阻拦，也没有询问，只是静静地坐在窗边，看着外面淅淅沥沥、似乎永无止境的秋雨。

　　安嬷嬷上前，为她披上一件外衫，心疼地道：“小姐，吓坏了吧？”

　　苏晚棠轻轻摇头，目光落在窗外被雨水打得摇曳的芭蕉叶上，声音很轻：“嬷嬷，我只是觉得……这王府的风雨，似乎比丞相府的，更急，更冷。”

　　但也……更有一把，愿意为她遮风挡雨的伞。

　　只是这把伞，太过霸道，掀起的风浪，有时也让她心惊。

　　另一边，锦瑟院。

　　林氏正心神不宁地对着铜镜，如月在一旁为她篦头，主仆二人各怀鬼胎，气氛压抑。

　　突然，院门外传来一阵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甲胄摩擦的铿锵之声，以及侍卫厉声的呵斥与丫鬟仆妇惊恐的尖叫。

　　“你们干什么？！这里是锦瑟院！谁敢乱闯！”守门婆子的声音戛然而止，似乎被制住。

　　林氏手中的玉梳“啪”地掉在地上，摔成两截。

　　她猛地站起身，脸色煞白如纸：“来了……他来了……”

　　如月也是浑身一颤，强自镇定地扶住她：“王妃，冷静！我们没有留下证据……”

　　话音未落，房门被“砰”地一声从外面踹开！

　　凌默一身寒气，带着数名煞气腾腾的亲卫闯入，冰冷的目光扫过惊慌失措的主仆二人。

　　“凌、凌侍卫！你这是何意？”林氏强撑着王妃的架子，声音却止不住地发抖。

　　凌默面无表情，声音如同淬了冰：“奉王爷令，请林王妃与如月姑娘前往宗祠问话。锦瑟院一干人等，无令不得出入！”

　　“问话？问什么话？本宫是皇上亲封的侧妃！王爷岂能无故囚禁！”

　　林氏尖声叫道，试图用身份压人。

　　凌默根本不予理会，一挥手：“带走！”

　　如月还想挣扎，被一名侍卫反剪双手，毫不怜香惜玉地押住。

　　林氏也被两名侍卫“请”了起来，几乎是架着往外拖。

　　“放开本宫！你们这些狗奴才！箫晋珩！你不能这么对我！我要见太子！我要见太子——！”

　　林氏的声音凄厉而绝望，在雨声中回荡，很快便被隔绝在重重院落之外。

　　锦瑟院上下，所有丫鬟仆妇皆被看管起来，院门落锁，贴上封条，瞬间从昔日繁华地，变成了风雨中的一座孤岛囚笼。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王府每一个角落。

　　下人们噤若寒蝉，行走间都带着小心翼翼，看向主院方向的目光，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敬畏。

　　所有人都明白，这王府的天，彻底变了。

　　那位看似温和沉静的新王妃，是王爷绝不容触碰的逆鳞。

　　书房内，烛火通明。

　　箫晋珩并未立刻去见林氏，他坐在书案后，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听着凌默的回报。

　　“王爷，林氏与如月已分别关押。锦瑟院已彻底封锁。截获的帕子与点心残渣，凌砚正在加紧分析，试图找出更多证据链。另外，影卫回报，太子府那边似乎收到了风声，有所异动。”

　　箫晋珩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讥诮。

　　“异动？正好。”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被雨水模糊的夜色。

　　“告诉凌砚，茯苓必须救活。告诉下面的人，王妃受惊，需要静养，任何人不得打扰。至于林氏和如月……”他顿了顿，语气森然，“先晾她们一夜。明日，本王亲自去会会她们。”

　　他要让恐惧，一点点吞噬她们的理智。

　　“是。”凌默领命，迟疑了一下，又道，“王爷，王妃娘娘那边……是否需要加派些人手？或者，您是否过去看看？” 他看得出，王爷虽然表面冷静，但内心的怒火和担忧并未平息。

　　箫晋珩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不必。”

　　他现在一身戾气未消，过去只会吓着她。

　　他知道她需要时间平复，而他也需要冷静下来，思考如何将这件事的利益最大化，既能彻底清除隐患，又能为她立威，同时……引出背后更大的鱼。

　　他的晚棠很聪明，也很坚强。

　　他相信她能明白他的安排。

　　只是，一想到她苍白着脸、指尖冰凉的模样，他的心口就一阵窒闷。

　　他重新坐回案前，拿起一份军报，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脑海中反复回响的，是凌砚那句“回天乏术”，是那方沾染了阴毒药引的帕子，是差一点就……失去她的可能。

　　这种后怕，比面对千军万马更让他难以承受。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眼中只剩下冰冷的决断。

　　有些界限，一旦越过，便只能用血来清洗。

　　东暖阁内，苏晚棠并未入睡。

　　她靠在软枕上，听着窗外淅沥的雨声，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只素银嵌南珠的簪子。

　　茯苓尚未脱离危险，林氏与如月被囚，锦瑟院被封……这一系列变故如同惊涛骇浪，冲击着她的心神。

　　她并不怜悯林氏，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她只是更深刻地认识到，在这权力漩涡的中心，温情脉脉的面纱之下，是你死我活的残酷搏杀。

　　而箫晋珩……

　　她想起他方才那几乎要毁天灭地的怒火，想起他握着她手时那不容置疑的力道，想起他安排一切时那细致又霸道的周全。

　　他是在用他的方式，为她构筑一个绝对安全的世界，哪怕手段激烈，哪怕掀起惊涛骇浪。

　　她轻轻叹了口气，将簪子握紧。

　　心底某个角落，那株因为过往经历而一直小心翼翼、不敢轻易交付的幼苗，似乎在这风雨交加的夜晚，又被那霸道而炽热的温度，催生出了一片新的嫩叶。

　　她知道，前路依旧荆棘密布，但至少此刻，她并非孤身一人。

　　雨，还在下。

　　王府的夜，注定无人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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