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远行前的嘱托

　　省委的任命文件正式下达，尘埃落定。李鸣风，榆林县委副书记、榆林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党工委书记、管委会主任，调任长湖县委副书记、代县长，主持县政府全面工作，并作为省委联合工作组成员，即刻赴任。

　　消息如同旋风般传开，在榆林官场引起巨大震动。有人震惊于李鸣风敢于接下长湖这个“烫手山芋”的魄力；有人惋惜榆林失去一员开拓猛将；也有人暗自松了口气，甚至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期待，等着看李鸣风在长湖的泥潭里挣扎。

　　喧嚣是官场的，而此刻李鸣风最需要面对的，是家中那片温暖的港湾。

　　李鸣风回到家时，已是深夜。客厅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壁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林晚秋刚下手术台不久。她穿着家居服，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已经睡熟的李小溪，轻轻拍着。电视屏幕无声地闪烁着光影，映照着她略显疲惫却异常清醒的侧脸。

　　听到开门声，林晚秋抬起头。看到丈夫脸上那挥之不去的凝重和风尘仆仆，她心中了然，没有多问，只是轻声说：“回来了？小溪刚睡着。”

　　“嗯。”李鸣风放下公文包，声音有些沙哑。他走到沙发边，俯身轻轻吻了吻女儿光洁的额头。小溪在睡梦中咂了咂嘴，小手无意识地抓紧了妈妈的衣襟。

　　“任命下来了？”林晚秋将声音压得更低。

　　“下来了。长湖县委副书记、代县长。”李鸣风在她身边坐下，接过妻子递来的温水，一饮而尽，仿佛要浇灭心头的焦灼，“明天一早就要走。”

　　空气陷入短暂的沉默。消毒水的味道似乎更浓了些，混杂着离别的愁绪。林晚秋将女儿小心地放进旁边的婴儿床，盖好小被子，然后坐回李鸣风身边，握住了他有些冰凉的手。

　　“长湖……很危险，对吗？”她不是询问，而是陈述。作为医生，她见惯了生死和复杂的人性，对丈夫即将踏入的险境有着清醒的认知。董国云电话里的凝重，李鸣风连日来的沉默布局，都让她明白，此去绝非坦途。

　　“嗯。”李鸣风反握住妻子的手，感受着那份熟悉的温暖和力量，“积弊太深，矛盾爆发，利益盘根错节。就像……一个巨大的、化脓的伤口，需要刮骨疗毒。”

　　“你怕吗？”林晚秋看着他深邃的眼睛。

　　李鸣风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怕解决不了问题。组织信任我，长湖的百姓需要有人站出来。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选择。”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坚定，“晚秋，对不起，又要让你和小溪……”

　　“不要说对不起。”林晚秋打断他，语气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从你选择这条路开始，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嫁给你，不是图安稳富贵，是图你这个人，图你心里装着的那份担当。长湖的百姓，和榆林的一样，都是需要好官的人。你去，我支持你。”

　　她将头轻轻靠在李鸣风肩上：“只是……答应我，一定要小心！再大的事，也要先保护好自己。我和小溪，在家里等你平安回来。”

　　就在这时，门铃突兀地响起。这么晚了，会是谁？

　　林晚秋起身开门，门外站着的，依然是县人民医院院长周斌。他手里还是提着一个包装精美的果篮，脸上的笑容比上次更加殷勤，甚至带着几分敬畏。

　　“周院长？这么晚了，您……”林晚秋有些惊讶。

　　“林医生，李书记，实在抱歉这么晚打扰！”周斌连连欠身，目光越过林晚秋，看到客厅里的李鸣风，立刻堆满笑容，“听说李书记高升，要去长湖主持大局了！这是天大的喜事！我代表全院干部职工，特来向李书记表示祝贺！”

　　他将果篮放在玄关柜上，语气十二分的恭敬：“李书记在榆林期间，对我们医疗卫生事业关怀备至，提出的前瞻性建议让我们受益匪浅！您这一走，真是我们榆林的巨大损失！不过，长湖更需要您这样的能吏！相信在李书记的带领下，长湖一定能拨乱反正，重现生机！”

　　周斌的话语充满了官场的客套与恭维，但李鸣风和林晚秋都听出了其中的核心信息：周斌的消息极其灵通，任命刚下，他就第一时间赶来“表忠心”兼“送行”了。这既是对李鸣风个人权势的敬畏，也是对一位即将主政一方、前途无量的年轻干部的提前投资。

　　李鸣风走到门口，神色平静：“周院长有心了。谢谢医院的同志们。提升榆林医疗服务水平，是大家的共同责任。希望我走后，医院在周院长带领下，能继续取得新进步。”

　　“是是是！一定不负李书记期望！”周斌得到了回应，心满意足，又说了几句祝福的话，便识趣地告辞，不再多扰。

　　关上门，林晚秋看着那个在夜色中格外显眼的果篮，无奈地叹了口气：“瞧见没？李代县长，人还没到长湖，这‘份量’就已经传回来了。”

　　李鸣风摇摇头，没有评论。周斌的深夜造访，再次印证了权势带来的涟漪效应，也让他更深刻地体会到，此去长湖，一举一动，都将被无数双眼睛放大解读。

　　清晨，天色微明。李鸣风轻手轻脚地起床，收拾简单的行李。长湖情况复杂，他需要轻装简从。林晚秋也早早起来，默默地为丈夫准备早餐，检查行李，往他的公文包里塞了几盒胃药和常备感冒药——她知道，此去必定劳心劳力，饮食作息都不会规律。

　　李小溪被细微的动静吵醒，揉着惺忪的睡眼，看到爸爸在收拾箱子，立刻意识到什么，小嘴一瘪，带着哭腔爬下小床，跌跌撞撞地扑过来抱住李鸣风的腿：“爸爸……不走！爸爸抱抱！”

　　李鸣风的心瞬间被揪紧。他蹲下身，将女儿紧紧抱在怀里，亲了又亲她柔软的脸蛋：“小溪乖，爸爸要去工作，去一个叫长湖的地方，那里有很多人需要爸爸帮忙。就像妈妈在医院帮病人一样。”

　　“长湖……有坏人吗？”小溪懵懂地问。

　　李鸣风愣了一下，随即温和地笑了：“嗯，有一些不好的事情。爸爸就是要去把不好的事情变好。等爸爸把那里变好了，就回来陪小溪，好不好？”

　　“拉钩！”小溪伸出胖乎乎的小拇指。

　　“好，拉钩！”李鸣风郑重地和小手指勾在一起，“爸爸一定早点回来！”

　　林晚秋站在一旁，看着父女俩的互动，眼眶微红，却强忍着没有落泪。她走过来，从李鸣风怀里接过女儿：“小溪乖，跟爸爸说再见，祝爸爸一路顺风！”

　　“爸爸……再见！顺风！”小溪学着妈妈的话，挥着小手，虽然不舍，但似乎也理解了爸爸要去“打坏人”的“重要工作”。

　　李鸣风深深地看了妻子和女儿一眼，将她们的模样刻在心里。他拿起公文包和简单的行李箱，走到门口。

　　“晚秋，家里……辛苦你了。”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一句沉重的嘱托。

　　“放心。”林晚秋抱着女儿，笑容温柔而坚强，“家里有我。你只管去做你该做的事。记住，我和小溪，永远是你最安全的港湾。累了，就回来。”

　　司机小陈已经将车停在楼下。李鸣风走出单元门，发现楼下还静静地停着另外两辆车。刘明远、赵峰、周宇等几个他最核心的下属，竟然都等在那里！他们没说话，只是看到李鸣风出来，齐齐地、无声地向他行注目礼，眼神中充满了关切、不舍和坚定的支持。

　　李鸣风心头一暖，脚步顿了一下，朝他们微微颔首。一切尽在不言中。他拉开车门，坐进后座。

　　“李书记，去长湖？”小陈问道，语气也带着一丝紧张。长湖的乱局，连司机都听说了。

　　“嗯，去长湖。”李鸣风的声音平静无波。

　　车子缓缓启动，驶离这个承载了太多温暖与奋斗记忆的小区。晨曦中，榆林县城渐渐苏醒，街道上车流渐多，人们开始新一天的忙碌。李鸣风透过车窗，最后看了一眼县委大楼的方向，看了一眼开发区那高耸的宏远厂房轮廓。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所有的离愁和不舍都被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静如水的坚定和锐利如刀的锋芒。长湖的滔天巨浪、深埋的积弊、盘踞的魑魅魍魉……都在前方等着他。

　　“小陈，开快点。”李鸣风沉声道。

　　“是，李县长！”小陈下意识地改了称呼，一脚油门，车子如离弦之箭，朝着那片充满未知与挑战、危险与机遇的“风暴之眼”——长湖县，疾驰而去！

　　李鸣风靠在椅背上，目光投向车窗外飞速掠过的、越来越陌生的景色。长湖，我来了！带着组织的重托，带着家人的牵挂，带着未竟的抱负，更带着刮骨疗毒的决心！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还是荆棘密布，他都将义无反顾，一往无前！属于李鸣风的“长湖破局”，此刻，正式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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