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鬼市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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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别德清公主,踏出那暖意融融、却暗流汹涌的府邸,一股凛冽的寒风夹杂着细密的雪粒扑面而来,让张绥之和徐舒月不禁打了个寒颤。天色已近黄昏,铅灰色的云层低垂,纷纷扬扬的雪花再次飘落,将公主府朱门高墙外的世界染成一片朦胧的灰白。“这雪,竟是又下起来了。”张绥之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眉头深锁,望着漫天飞雪,语气沉重,“舒月,你可觉得……德清公主殿下,似乎与上午判若两人?念女下落不明,她虽依旧悲伤,却……却少了几分焦灼惶恐,反倒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平静,甚至……还有心思设宴款待我等?这未免太过蹊跷。”
徐舒月冷哼一声,凤目扫过身后那扇缓缓闭合的沉重府门,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天家贵胄的心思,岂是你我这等臣子能轻易揣度的?或许她是认命了,或许她是另有倚仗,又或许……她是故意做给我们看的。眼下多想无益,当务之急,是顺着‘梦罗香’这条线查下去!这种南洋来的稀罕玩意,绝非寻常药铺所能得,必有特殊的来路和买家!”
“不错!”张绥之精神一振,“能弄到‘梦罗香’这等禁药,又能精准使用它制造‘狐妖’幻象,这幕后之人,绝非等闲!我们必须立刻查明此香的来源!走,即刻返回靖影司,请‘璇玑’佥事相助,她执掌机要房,对京城三教九流、黑市白道的门路,应是最为熟悉!”
二人不再耽搁,翻身上马,冒着愈下愈紧的风雪,再次向着西苑附近那座看似不起眼的“典籍整理处”疾驰而去。
靖影司衙署内,依旧是一派与世隔绝般的沉寂与肃穆。得到通传后,张绥之与徐舒月直接被引至机要房所在的那处布满星图穹顶的圆形大厅。
掌房佥事“璇玑”依旧是一身月白道袍,清冷如姑射仙人,正伏案于那巨大的玄武岩平台前,平台之上摊开着数张绘有复杂符号与线路的舆图。听到脚步声,她缓缓抬起头,琥珀色的眸子平静无波,仿佛早已料到他们的来意。
“是为‘梦罗香’而来?”她开门见山,声音清越如玉磬。
“正是!”张绥之上前一步,将德清公主府的发现及“璇玑”先前纸条上的分析简要说明,最后恳切道:“佥事大人,此香乃案关键线索,其来源至关重要。依您之见,这京城之中,何处最有可能流通此等违禁之物?”
“璇玑”闻言,并未立即回答,而是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点向平台舆图上的一处被朱笔圈画的、位于京城东南方向的模糊区域。那里靠近外城城墙,标识着废弃的窑厂、乱葬岗以及大片未经规划的棚户区。
“梦罗香,产自南洋深海,量少价昂,兼具安神、致幻、迷魂之效,于法不合,于礼不容。明面上的官市、药行,绝无可能公开售卖。”她声音平淡,却字字清晰,“若要寻其踪迹,唯有去那‘鬼市’ 碰碰运气。”
“鬼市?”张徐二人异口同声,对这个名词既感陌生,又觉在意料之中。
“嗯。”璇玑微微颔首,解释道:“自永乐爷迁都北京,百余年矣。这天子脚下,汇聚了前朝遗老遗少、败落的勋贵门阀、避祸的逃兵、求活的流民,三教九流,鱼龙混杂。这些人手中,往往握有见不得光的物件,或来路不正的古玩,或宫廷流出的珍奇,或如这‘梦罗香’般的禁药,需要变卖换钱,却又忌惮身份暴露或物件的源头,不敢在光天化日下交易。于是,便有了这‘鬼市’。”
她顿了顿,继续道:“鬼市鬼市,顾名思义,如同鬼魅,行踪不定。其开设地点并非固定,多选在城墙根下的废弃砖窑、乱葬岗周边、荒废的寺庙旧址,或是极偏僻的胡同深处。这些地方,白日里人迹罕至,到了夜晚,更是巡城兵马司和五城兵马司官兵也懒得多加巡查的‘三不管’地带。开市多在子时过后(深夜11点以后),天明即散,如同从未存在过。如今,京城之中,规模较大、货品最杂的一处鬼市,据线报,便设在 崇文门外 的 东晓市 一带,依托那片废弃的窑厂和乱坟岗作为掩护。”
就在这时,大厅一侧的暗门悄无声息地滑开,那位身着玄青色暗纹袍服、脸覆毫无装饰的纯银面具的靖影司使,如同幽灵般缓步走出。他目光扫过张绥之和徐舒月,最后落在“璇玑”身上,声音经过改变,低沉而沙哑:“情况如何?”
“璇玑”躬身禀报:“司监大人,正在安排张协理与徐佥事前往东晓市鬼市,查探‘梦罗香’线索。”
靖影司使微微颔首,面具后的目光似乎闪烁了一下,随即从袖中取出一枚非金非木、触手冰凉、上面刻着一个诡异篆文“幽”字的黑色令牌,递给张绥之。
“持此令牌,至东晓市西南角,有一家挂着‘未亡人’灯笼的香烛铺子。对掌柜言‘夜寒露重,求一炷安魂香’,他自会带你们去该去的地方。”司监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鬼市险恶,龙蛇混杂,眼线众多。你二人这般官身,太过扎眼。”
他的目光在张绥之与徐舒月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定格在徐舒月那身英气逼人的飞鱼服上,淡淡道:“既然要扮作寻欢作乐的恩客嫖客与烟花女子,便需扮得像些。 徐佥事,你这身皮,该换换了。” 说罢,竟是不等二人反应,便转身,身影再次融入那片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扮……扮作什么?!”徐舒月愣在当场,待反应过来司监话中之意,俏脸瞬间涨得通红,随即又变得铁青,一双凤目瞪得溜圆,胸脯剧烈起伏,显然气到了极点。她猛地转向张绥之,咬牙切齿地低吼道:“他奶奶的!听见没有?让老娘扮婊子!还是跟你这小子扮野鸳鸯?!想都别想!老娘宁可提刀直接杀进去,把那些魑魅魍魉砍个干净,也绝不干这等丢人现眼的事!”
张绥之也被司监这突如其来的安排弄得尴尬不已,尤其是看到徐舒月那副快要杀人的模样,更是头皮发麻,连忙低声劝道:“徐姐姐!徐千户!息怒!息怒啊! 此乃公务!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司监大人也是为查案着想,确保万全!想想那些失踪的女子,想想林小姐下落不明,想想钱府那诡异的命案!此刻不是计较这些虚礼的时候!” 他情急之下,连“姐姐”都喊了出来。
徐舒月气得浑身发抖,但看着张绥之那焦急而诚恳的眼神,想到案情的严重性,终究是强行压下了满腔的怒火和羞愤,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张绥之!你给老娘记着!今日之事,你若敢说出去半个字,我阉了你!”
“璇玑”在一旁看着二人,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微微抽动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淡淡道:“既然司监大人已有安排,二位请随我来吧,需得改换行头。”
半个时辰后,当张绥之与徐舒月再次从靖影司那间专用于伪装的密室中走出时,已然模样大变。
张绥之换上了一身宝蓝色织金团花杭绸直裰,外罩一件 玄狐嗉里的 石青缂丝鹤氅,腰系玉带,头上戴着 一顶 镶有 硕大 明珠 的 六合一统帽,手上 还 假模假式地 套了 几个 玉扳指 和 金戒指,活脱脱一个 家世优越、不学无术、热衷寻花问柳的 纨绔子弟 模样。只是他眉宇间那份书卷气与正气尚存,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而徐舒月的改变,则堪称颠覆!她那一身代表权力与煞气的飞鱼服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套极其惹火艳丽的衣裙!上身是一件 桃红色 缕金百蝶穿花 的 紧身 抹胸,外罩一件几近透明 的 杏子黄 软烟罗 大袖衫,隐约可见其下雪白的肌肤与诱人的曲线,下身系着一条石榴红 遍地金妆花马面裙,裙摆却比寻常款式 短了三寸,露出一截 穿着大红绣鸳鸯缎面弓鞋的玲珑玉足。她脸上施了浓淡相宜的 脂粉,柳眉描得细长入鬓,眼尾用胭脂微微 晕染,点了朱唇,更衬得肌肤白皙胜雪,原本眉宇间的英气被一股混合着慵懒与媚态的风情所取代。一头青丝 松松地 绾了个堕马髻,斜插一支金步摇,缀着长长的珍珠流苏,随着她的每一步 摇曳生姿,环佩叮咚。
“璇玑”亲自为她整理着衣饰,甚至低声指点着她如何扭动腰肢、如何 眼波流转、如何 用团扇 半遮面 露出 欲语还休 的神态。徐舒月显然极不适应,身体僵硬,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尤其是当“璇玑”示意她靠近张绥之,作出一副小鸟依人状时,她几乎要暴起伤人,全靠强大的意志力才勉强忍住,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行……行了!别碰我!我知道怎么做了!”
张绥之看着眼前这个与平日判若两人、艳光四射却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煞气的徐舒月,想笑又不敢笑,只能拼命憋着,表情古怪至极。
一切准备就绪,“璇玑”最后叮嘱道:“记住,鬼市之中,只看货,不问来路;只交易,不交心。你二人是偷溜出来寻刺激的官家少爷与从良不久、耐不住寂寞的欢场女子,切记言多必失。找到那香烛铺,亮出令牌,说出暗号后,一切见机行事。我会派人在外围接应。”
夜色渐深,雪仍未停。张绥之与徐舒月,这一对极不自然的“野鸳鸯”,踏着积雪,向着那座隐藏在京城最阴暗角落、充满了未知与危险的鬼市,悄然行去。等待他们的,将是怎样的龙潭虎穴,又能否找到那关键的“梦罗香”线索?一切的答案,都隐藏在那片被夜幕与风雪笼罩的东晓市废墟之中。
风雪愈发急了,鹅毛般的雪片被寒风裹挟着,抽打在脸上,冰冷刺骨。张绥之与徐舒月裹紧了厚厚的狐裘披风,将大半张脸都掩在风帽之下,深一脚浅一脚地按照“璇玑”所示方位,向着崇文门外东晓市那片荒凉之地行去。
四周愈发昏暗荒僻,废弃的砖窑如同巨兽的骨架,在风雪中沉默矗立,远处乱葬岗的轮廓在雪幕中若隐若现,平添几分阴森。按照指示,他们找到了西南角那家毫不起眼、只在檐下挂着一盏昏黄破旧、写着“未亡人”三字白灯笼的香烛铺子。铺门虚掩,透出一点微光。
张绥之深吸一口气,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铺内狭小阴暗,只有一个身形佝偻、眼皮耷拉的老掌柜,正就着一盏豆大的油灯,慢吞吞地搓着纸钱。空气中弥漫着劣质香烛和陈旧纸张的混合气味。
“掌柜的,夜寒露重,求一炷安魂香。”张绥之压低声音,按照暗号说道,同时将那块刻着“幽”字的黑色令牌悄悄在柜台上亮了一下。
老掌柜动作一顿,浑浊的眼珠抬起,扫了令牌一眼,又瞥了瞥张绥之和身后刻意低着头、浑身不自在的徐舒月,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伸出枯瘦的手指,敲了敲柜台桌面。
张绥之会意,连忙从袖中摸出一小块约莫一两的碎银子,轻轻放在桌上。这是鬼市的规矩,问路钱。
老掌柜这才慢悠悠地站起身,掀开通往后院的破布帘子,哑声道:“跟我来。”
二人紧随其后,穿过堆满杂物的后院,来到一口看似废弃的枯井旁。老掌柜在井壁某处有节奏地叩击了几下,只听一阵轻微的机括声响,井壁竟滑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门,露出一条向下的、幽深漆黑的石阶。一股潮湿、阴冷、带着土腥气的风从下方涌出。
“下去,到底有人接应。”老掌柜说完,便不再理会他们,转身蹒跚着回了铺子。
张绥之与徐舒月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张绥之率先迈步,小心翼翼地步下石阶。徐舒月咬了咬牙,强忍着把这身别扭衣裙撕碎的冲动,也跟了下去。
石阶陡峭而潮湿,壁上凝结着水珠。向下行了约莫两三丈深,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条宽阔的地下暗河!河水漆黑,无声流淌,河岸边停着几艘仅容二三人的乌篷小船。一名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的船夫,如同雕像般蹲在船头。
见到有人下来,船夫抬起头,露出一张被风霜侵蚀、布满皱纹的脸,眼神锐利地扫过二人,用沙哑的嗓音吐出一串黑话:“天不收,地不管,二位客官,欲往何方逍遥?”
张绥之虽不明其意,但记得“璇玑”的嘱咐,鬼市之人,多重规矩,少问缘由。他连忙又掏出一小块银子递过去,学着江湖口气道:“寻个乐子,见见世面。”
船夫接过银子,掂了掂,塞入怀中,语气缓和了些:“上船吧。” 待二人略显笨拙地爬上摇晃的小船坐稳,他撑开长篙,小船便无声无息地滑入黑暗的河道。
船行在漆黑的地下河中,只有船头一盏孤灯散发出昏黄的光晕,照亮前方一小片水域和湿漉漉的岩壁。水声潺潺,更显四周死寂。船夫一边撑船,一边似随意地问道:“看二位面生,是头一回来?想淘换点啥稀奇玩意儿?”
张绥之稳住心神,按照事先想好的说辞答道:“家中闷得慌,带相好的出来寻点刺激。听说这儿有好‘香’,能助兴的,想来见识见识。” 他说着,试图表现出纨绔子弟的轻浮模样,伸手想去搂徐舒月的腰。
徐舒月身体瞬间僵硬,几乎要条件反射地给他一肘,幸好及时忍住,只是微不可察地侧身避开,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算是默认。
那船夫眼光毒辣,嘿嘿干笑两声,语带戏谑:“助兴的香?嘿嘿,懂!不过……我看这位公子爷和您这位……相好的,可不像是特别恩爱的样子啊?别是强扭的瓜吧?”
张绥之心头一凛,暗道这船夫好利的眼!他生怕露馅,把心一横,也顾不得许多,手臂强行一环,紧紧搂住了徐舒月的肩膀,将她往自己怀里一带,故意用流里流气的腔调笑道:“老哥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家这心肝儿,就是脸皮薄,在外头放不开!” 他感觉到怀里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一股冰冷的杀气几乎要透体而出!
徐舒月此刻内心已是火山喷发,羞愤欲绝!她这辈子何曾受过如此轻薄?还是被这个她平日颇有些瞧不上的“酸秀才”搂在怀里!但任务在身,形势逼人,她只得强行压下将那登徒子踹下河的冲动,银牙暗咬,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娇滴滴、却又带着一丝咬牙切齿味道的声音,配合着演了下去:
“讨厌~!死鬼!昨晚……昨晚在榻上,人家……人家求饶了你都不停……现在倒嫌人家放不开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出藏在袖中的手,狠狠在张绥之后腰的软肉上用力拧了一把!力道之大,疼得张绥之差点叫出声来,额头瞬间冒出冷汗,却还得强行挤出笑容,连连点头:“是是是,我的心肝宝贝说得对!是为夫的不是!今晚回去好好补偿你!”
船夫见状,发出一阵意味不明的低沉笑声,不再多问,专心撑船。小船在黑暗中又行驶了一炷香的功夫,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亮。
靠岸后,船夫指了指光亮处:“到了,顺着路走便是。规矩都懂,只看货,别多事。”
二人道了声谢,踏上湿滑的河岸。穿过一段狭窄的甬道,眼前骤然开阔!
踏入鬼市的一刹那,便仿佛穿越了阴阳界限,进入了另一个光怪陆离、诡谲莫名的世界。
市场似乎开辟在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之中,头顶是嶙峋的钟乳石,不时有冰冷的水滴落下。整个市场绝无明火,光线极其昏暗。每个摊位前,只放着一盏小如鸡蛋的油灯,或一支细短的蜡烛。昏黄如萤火的光芒,仅能勉强照亮摊位上摆放的几件物品,将卖家那张在光影摇曳中显得半明半暗、模糊不清的脸,映衬得如同鬼魅。而来往的买家,则完全隐藏在更深沉的黑暗里,只能看到一个个模糊移动的黑影,如同游荡的孤魂。
整个市场人影幢幢,摩肩接踵,却异乎寻常地安静。交谈声细若蚊蝇,仿佛怕惊扰了沉睡于此的亡灵。间或传来几声压抑的咳嗽,或是物品放在摊位上轻微的磕碰声,更反衬出这死寂般的氛围。空气中弥漫着复杂的气味:陈年灰尘的霉味、地下河水的湿腥气、各种药材、香料、乃至隐约的 铜锈和 腐朽物的味道 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 难以言喻的 神秘而压抑 的气息。
徐舒月强忍着不适,紧紧挽着张绥之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张绥之也能感觉到她身体的微微颤抖,不知是冷的,还是气的,抑或是被这诡异环境所慑。他定了定神,按照“璇玑”的提示,目光扫视,很快在市场入口不远处,找到了一个挂着“百晓生”破旧木牌的摊位,后面坐着一个干瘦的老者,想必就是鬼市的“问询处”。
两人走上前,徐舒月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媚一些,低声问道:“掌柜的,打听个事儿,这儿……可有卖‘梦罗香’的?”
那干瘦老者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睛在昏灯下扫了徐舒月一眼,又看了看张绥之,伸出三根手指,沙哑道:“五十两。”
“五十两?!”张绥之倒吸一口凉气,这简直是天价!但他不敢迟疑,生怕节外生枝,连忙从怀中摸出早已备好的银票,数了五张十两的,递了过去。这几乎是他们此行带来的大半经费。
老者接过银票,看也不看,塞进怀里,然后压低声音,快速说道:“往前直走,第三个岔路口右转,到底有间挂‘ 番货 ’牌子的石屋。里面有个 弗朗机 (葡萄牙)红毛鬼 在卖。 货是 真货 ,但 价码 黑 ,规矩多 ,你们 自己 掂量 。”
弗朗机人!张绥之与徐舒月心中俱是一震!这“梦罗香”果然牵扯到了海外番商!案情似乎变得更加复杂了!
“多谢!”张绥之低声道谢,拉着徐舒月,按照指示,快步融入那鬼影幢幢的市场深处。寻找那间挂着“番货”牌子、隐藏着关键线索与未知危险的石屋。
二人沿着鬼市迷宫般曲折、阴暗的甬道穿行,脚下的石板路湿滑崎岖,两侧是形态各异的摊位,贩卖着各种光怪陆离的物件。空气中那股混合着陈腐、潮湿与异域香料的气味愈发浓重。终于,在问询处老者的指引下,他们来到了第三个岔路口。这里的光线比别处略亮一些,因为一家店铺门前挂着一盏造型奇特的、由彩色玻璃罩着的油灯,投射出斑斓而诡异的光影。
店铺门口挂着的木牌上,用蹩脚的汉字和扭曲的葡萄牙文写着“番货”二字。与周围那些破败的摊位不同,这间石屋的门脸异常“干净”,甚至可以说是……奢华。门框和窗棂雕刻着繁复的卷草纹,门上挂着厚重的、绣着家族徽记的羊毛毡帘。
张绥之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那身纨绔的行头,伸手撩开了厚重的门帘。一股截然不同的、混合着檀香、皮革和海洋气息的暖风扑面而来,与外面阴冷的鬼市判若两个世界。
屋内豁然开朗,陈设之华丽,足以让京城中任何一位王公贵族的私库黯然失色。地面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墙上挂着描绘航海与异域风情的油画,博古架上摆满了来自欧洲的玻璃器皿、银质雕像、以及各种张绥之叫不出名字的奇珍异宝。一个巨大的、镶嵌着螺钿的乌木柜台后,坐着一个身材高大、肤色黝黑的西洋人。他穿着剪裁合体的天鹅绒上衣,戴着蕾丝花边的白色衬衫领,一头微卷的棕色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他正用一块麂皮擦拭着一柄镶嵌宝石的短剑,听到门响,他抬起头,露出一双湛蓝色的眼睛,目光锐利而沉稳。
“Boa noite, senhores.”他用略带口音的葡萄牙语问候道。
张绥之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用他那半吊子的官话夹杂着几句从话本上学来的官样葡萄牙语回应:“Bodia... uh... 我们是来寻些有趣物件的。”
那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露出一个职业化的微笑,站起身,微微躬身,用流利的汉语说道:“二位客官,里面请。鄙人费尔南多,是这家店的主人。不知二位想寻些什么?”
他的汉语带着一种奇特的、卷舌的腔调,但吐字清晰。张绥之心中赞叹,能在鬼市这种地方经营如此店铺,还能说一口流利官话的弗朗机人,绝非等闲之辈。
他没有直接切入主题,而是装作一副轻浮的纨绔子弟模样,搂着依旧浑身不自在的徐舒月,在一张铺着天鹅绒的椅子上坐下,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杯琥珀色液体(后来他才知道那是朗姆酒),抿了一口,故作陶醉状。
“费尔南多先生,”张绥之笑道,“听闻你这里好东西极多。我与内子……呵呵,最近对一些南洋来的稀罕香料极感兴趣。最好是那种……嗯,能助兴,能催情的宝贝。你知道,男人嘛,总想给内子一些……惊喜。”他说着,朝徐舒月挤了挤眼睛,徐舒月则配合地扭捏作态,脸颊绯红,眼波流转。
费尔南多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扫过,湛蓝的眼眸中没有丝毫波澜,仿佛看穿了这对“夫妻”之间虚假的表演。他笑了笑,走到一排贴着拉丁文标签的琉璃瓶前,随手拿起一个小巧的、雕刻着繁复花纹的银盒。
“客官所说的,或许是这种。”他将银盒推到张绥之面前,“Sonho de Noite,梦中之夜。南洋‘绮罗贝’研磨而成,点燃后,香气清幽,能引人入梦,激发情欲。是极好的……闺房情趣之物。”
“梦罗香!”张绥之心中一动,几乎脱口而出,但立刻改口道:“哦?梦中之夜?听起来倒是有趣。效果如何?”
“此香昂贵,”费尔南多坦然道,“一小盒,足够二位享用数月。只需点燃,置于枕边,不出片刻,保管夫人……春心荡漾,欲罢不能。”他说着,还朝徐舒月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
徐舒月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但脸上依旧维持着娇羞的笑容。
张绥之不再废话,直接问道:“多少钱?全部,我要了。”
费尔南多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恢复了职业微笑:“客官好胃口。这一整盒,价值八十两白银。且这并非批量货,乃是孤品。”
八十两!几乎是张绥之此次行动的全部预算!但他毫不犹豫,立刻从怀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数出八十两雪花花的官银,推了过去。
“成交。”费尔南多接过银子,掂了掂,满意地点点头。
张绥之却又说道:“费尔南多先生,实不相瞒,我并非只为自用。我有一位……远方亲戚,极好此道,用量极大。我这盒子,他恐怕看不上眼。不知先生这里,还有没有更多?价钱好说,我可以出三倍的价!并且,我保证,此事绝不会外泄,先生可以安心。”
重金酬谢,再加保密承诺。这番话显然打动了费尔南多。他沉吟片刻,压低声音道:“客官,不是我不想卖。实在是……这‘梦罗香’的原料‘绮罗贝’,太过稀有。它只生长在南洋最深海的火山口附近,采集极其困难,一年也未必能有一批货到港。”
张绥之的心沉了下去,但并未放弃,追问道:“那最近可有批次到港?哪怕只有一点,我也愿意收购。”
费尔南多摇了摇头:“没有。但是……两个月前,曾有一小批品质上乘的‘绮罗贝’到过港。约有十几斤,被一位中间商买走了。”
“中间商?”张绥之眼中精光一闪。
“是的。”费尔南多回忆道,“此人并非直接用户,而是专门为京城显贵采办稀奇物件的‘掮客’。他神通广大,路子野,专做这种一本万利的生意。我只记得,那位中间商姓‘胡’,道上的人都称他为‘胡百通’。在京城古董、珍玩圈子里颇有名气,专门为那些不愿露面的达官贵人跑腿办事。”
“胡百通!”张绥之牢牢记住了这个名字。这很可能就是连接“梦罗香”与京城权贵,乃至这连环案件的中间人!
“费尔南多先生,”张绥之从怀中又摸出一个厚实的金锭,推了过去,“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还请先生告知,如何才能找到这位胡百通先生?”
费尔南多看着金锭,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将金锭推回,正色道:“客官,钱我收了,但这个我不能说。胡百通为人谨慎,行踪不定,我若泄露了他的信息,就是取死之道。不过……”他顿了顿,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我可以告诉你,他常去何处落脚。东城根儿底下,有一家名为‘藏珍阁’的古玩店,他是那里的常客。你若想找他,可以去那里碰碰运气。就说……找胡老板,提‘番货’费尔南多的名字,他便知道了。”
得到这个至关重要的线索,张绥之心中大定。他知道,这已经是鬼市能给他的全部了。他站起身,与徐舒月一同告辞。临走时,他回头对费尔南多笑道:“多谢费尔南多先生。后会有期。”
费尔南多也微笑着躬身送客,只是那笑容深处,似乎隐藏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深意。
二人离开了这间极尽奢华的“番货”石屋,重新汇入鬼市那片冰冷、死寂的黑暗中。直到远离了那间石屋,踏上下行的石阶,徐舒月才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一把推开张绥之,怒火冲天地骂道:“张绥之!你刚刚在上面,跟那红毛鬼说的都是什么淫词滥调!什么‘春心荡漾,欲罢不能’!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下流话?!”
张绥之被她骂得莫名其妙,耸了耸肩,无辜道:“这不是配合你演戏嘛!要不是我演技好,能从那弗朗机人嘴里套出这么多话来?再说了,你刚才在船上那番话……”
“我那番话怎么了?!”徐舒月柳眉倒竖,凤目圆睁,“老娘那是看话本子学的!演个风尘女子,总得有几分手艺吧!你管得着吗?!” 她越说越气,又想起刚才被他强行搂抱的耻辱,恨不得再给他一记耳光。
张绥之哈哈一笑,不再与她争辩,只是觉得,经过这鬼市一行,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在一种诡异的、充满硝烟与暧昧的气氛中,变得更加复杂了。
然而,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在他们离开“番货”石屋后不久,一个原本在角落里假装打瞌睡的黑影,悄然起身,闪身进了一条无人察觉的暗巷,迅速消失在了鬼市深处。一场围绕着“梦罗香”与“胡百通”的更大风暴,已然在京城这片看似平静的湖面之下,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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