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刹那燃烧

　　那已不再是简单的煞气鬼婴，在杨帆的望气术视界中，那团扭曲的黑影核心，暗红光芒如同心脏般搏动，每一次收缩膨胀，都引动周遭空气中的阴性能量疯狂汇聚。七道截然不同、却又同源而生的怨毒气息交织缠绕——那是七个夭折婴灵被邪法强行熔铸一体的证明！这已不是普通的鬼婴，而是更为凶戾的“七煞鬼婴”！

　　它的尖啸声仿佛能直接撕裂灵魂，病房内未破碎的玻璃制品应声出现蛛网般的裂痕。陈雪痛苦地捂住双耳，指缝间渗出鲜血，但她倔强地没有后退，依然死死守在父亲床边，泪眼模糊地看着那个挡在她身前的背影。

　　杨帆能感觉到，自己体内那股属于《道德经》的中正平和之气，正在被侵入的阴寒煞气迅速污染、冻结。经脉如同被无数冰针穿刺，运转心法带来的不再是温煦滋养，而是刮骨剜心般的剧痛。他的视线开始模糊，耳畔嗡嗡作响，那是煞气开始侵蚀五感的征兆。

　　不能退！一步都不能退！

　　身后是信任他的陈雪，是昏迷不醒、命悬一线的陈国华。他若倒下，今夜此地，便是三人葬身之所！

　　暗处的邪师显然也意识到了杨帆已是强弩之末，那七煞鬼婴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咯”笑声，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庞大的黑影缓缓压下，浓郁的煞气如同实质的墙壁，挤压着空气，让人窒息。它要慢慢碾碎这个碍事的道士，品尝他临死前的恐惧与绝望！

　　理智在疯狂示警。丹田内那点本命道源之气，是他冲击更高境界、乃至未来应对更大危机的根本。一旦动用，轻则修为倒退，重则道基崩毁，终身再无寸进。师父临终前千叮万嘱，非灭门之祸，不可轻动。

　　可是…眼前不就是灭顶之灾吗？只不过，即将被“灭”的，是他承诺要守护的人。

　　杨帆的目光扫过陈雪苍白而坚定的脸，扫过病床上陈国华微弱起伏的胸膛。他想起了破旧道观里师父的牌位，想起了阳光孤儿院里小月月期待的眼神。

　　“师父…对不起。弟子今日，恐怕要违逆您的教诲了。”

　　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在心底落下，随之而来的，是斩断一切犹豫的决绝！

　　就在那七煞鬼婴带着戏谑与残忍，即将扑落，将杨帆彻底吞噬的刹那——

　　“嗡——！”

　　一声清越的嗡鸣，陡然自杨帆手中响起！

　　是那面师父留下的古旧罗盘！它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玉石俱焚的意志，盘面上那些古老繁复的刻度、星宿图案次第亮起，散发出温润而坚定的光芒。

　　“道，可道，非常道…”

　　杨帆低沉的诵经声响起，不再是之前的急促，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与悠远。他放弃了所有防御，不再压制体内肆虐的煞气，而是将残存的所有《道德经》真气，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毫无保留地灌入手中罗盘！

　　这不仅仅是内力的灌注，更是心血的燃烧，是意志的倾注！

　　“名，可名，非常名…”

　　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头发竟在瞬息间失去了光泽，甚至有几缕化作灰白。这是本命精血与生命潜能被强行抽取的迹象！超越第二层巅峰的极限？不，这是在燃烧道基，透支一切可能存在的未来！

　　罗盘的光芒越来越盛，从温润的青色，逐渐转化为一种纯粹、璀璨、仿佛能净化世间一切污秽的煌煌青光！这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堂皇正大、无可匹敌的威严。

　　那原本带着戏谑之意的七煞鬼婴，在感受到这股光芒的瞬间，发出了惊恐至极的尖啸！它本能地想要后退，想要逃离，那青光让它感受到了源自本能的恐惧，那是阴邪之物对至阳至刚力量的天然畏惧！

　　但，晚了！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杨帆诵经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殉道般的庄严与肃穆。他双手托举那已化作一轮小型青色太阳的罗盘，用尽最后的力气，向前猛地推出！

　　“轰——！”

　　罗盘脱手而出，不再是实体，而是化作一道横贯病房的璀璨光柱！这光柱纯粹由最精纯的《道德经》罡气与杨帆的生命本源凝聚而成，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撞上了那试图逃窜的七煞鬼婴！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更为彻底的“净化”！

　　青光所过之处，浓郁如墨的煞气如同冰雪遇上烈阳，发出“嗤嗤”的声响，迅速消融、蒸发。那七煞鬼婴发出凄厉到无法形容的惨嚎，它在青光中疯狂挣扎、扭曲，七道纠缠的怨魂试图分离逃窜，却被那无所不在的青光牢牢锁定、包裹。

　　暗红色的核心剧烈闪烁，然后“啵”的一声，如同泡沫般破裂。

　　狰狞的形体在青光中寸寸瓦解，怨毒的尖啸迅速减弱，最终化为虚无。

　　同归于尽！

　　璀璨的青光在净化了七煞鬼婴后，也耗尽了最后的力量，如同燃尽的星辰，缓缓消散在空气中。那面古旧罗盘“哐当”一声掉落在地，盘面上光芒尽失，甚至出现了几道细微的裂纹，仿佛也随着主人一同耗尽了灵性。

　　病房内，那令人窒息的阴冷煞气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劫后余生的死寂。

　　“杨…杨师傅！”

　　陈雪第一个反应过来，连滚爬爬地冲了过来。

　　杨帆依旧保持着双手推出的姿势，站立在那里，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但他的脸色，已是一片死灰，没有一丝血色。眼眶深陷，嘴唇干裂，那几缕刺眼的灰白头发散落在额前。他周身的气息微弱到了极点，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头，看向冲过来的陈雪，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连发出一个音节的力气都没有了。

　　然后，他身体一软，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杨师傅！”

　　陈雪惊呼着，奋力扑上前，在他倒地之前，用自己瘦弱的身体勉强撑住了他。入手处一片冰凉，杨帆的身体轻得吓人，仿佛只剩下了一具空壳。

　　她颤抖着手探向他的鼻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再触摸他的手腕，脉象紊乱虚弱到了极致，时有时无。

　　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从陈雪脸上滚落，滴在杨帆灰败的脸上。她紧紧抱着这个为了救她和父亲，几乎付出生命代价的年轻道士，泣不成声。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她哽咽着，语无伦次。

　　就在这时，病房外传来了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和喧哗声，医院的保安和闻讯赶来的医护人员终于突破了之前煞气形成的无形屏障，冲了进来。

　　当他们看到病房内一片狼藉、如同被飓风洗礼过的景象，以及相拥倒地（实际上是陈雪抱着昏迷的杨帆）的两人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快！快救人！”为首的医生反应过来，大声喊道。

　　医护人员慌忙上前，小心翼翼地从陈雪手中接过杨帆，将他抬上担架。陈雪紧紧抓着杨帆冰冷的手，直到担架被推出病房，才无力地松开。

　　她瘫坐在地，望着地上那面出现裂纹、失去光泽的罗盘，又看向病床上呼吸似乎平稳了许多的父亲，最后目光投向门口杨帆消失的方向。

　　一种巨大的悲伤、愧疚与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充斥着她的内心。

　　她知道，那个看似普通的年轻道士，用一场刹那的燃烧，换回了她和父亲的生。

　　而他自己的未来，却已陷入一片未知的黑暗。

　　窗外，黎明前最深的黑暗正在缓缓退去，天际泛起一丝微光。

　　但陈雪的心中，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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