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毒蝎之尾

　　贫民区与青石城主街仿佛是两个世界。

　　污水横流的狭窄巷道，低矮歪斜的木板房，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垃圾腐败的气味以及一种绝望的气息。偶尔有面黄肌瘦的居民从门缝中投来警惕或麻木的目光，看到引路的小乞丐和跟在后面、气质与这里格格不入的苏辰时，又迅速缩回头去。

　　小乞丐显然对这里很熟悉，七拐八绕，最终在一处更为破败、几乎算得上是窝棚的聚集区边缘停下。他指着前方一个被几个彪形大汉围住的、摇摇欲坠的小木屋，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苏……苏老板，就是那里！那些就是毒蝎佣兵团的人！”

　　那里已经围了一些看热闹的贫民，但都离得远远的，不敢靠近，脸上带着恐惧和同情。

　　苏辰目光平静地望过去。

　　三个穿着皮质护甲、腰间挎着弯刀或短斧的佣兵，正堵在木屋唯一的门口。为首的是一个脸上有一道狰狞蝎子纹身的光头大汉，抱着双臂，一脸的不耐和戾气。他旁边一个瘦高个正在用力拍打着木门，发出“砰砰”的巨响，木屑簌簌落下。

　　“老不死的！还有那个银头发的小丫头，给老子滚出来！欠我们团长治伤的钱，今天要是再拿不出来，就别怪我们把这破房子拆了，拿那小丫头抵债！”瘦高个骂骂咧咧地喊道。

　　木门紧闭着，里面没有任何回应，但苏辰能清晰地感知到，屋内有两个微弱的气息，一个如同风中残烛，另一个则充满了恐惧和决绝，正是艾莉丝。

　　“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蝎子纹身的光头大汉啐了一口，对瘦高个使了个眼色，“把门撞开！”

　　瘦高个狞笑一声，后退一步，运气于腿，就要狠狠踹向那本就脆弱的木门。

　　就在他的脚即将接触到门板的瞬间，一个平静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住手。”

　　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也让瘦高个的动作硬生生僵住。

　　三个佣兵同时回头，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苏辰。他依旧是一身干净的粗布衣衫，神色平淡，仿佛只是路过，在询问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他妈谁啊？”瘦高个被打断，十分不爽，恶声恶气地吼道。

　　蝎子纹身的光头大汉则眯起了眼睛，仔细打量着苏辰。他混迹底层多年，眼力比手下毒辣些。眼前这人气质沉静，面对他们三个凶神恶煞的佣兵，眼神没有丝毫波动，这绝不寻常。但他反复感应，对方身上确实没有斗气或魔法波动，像个普通人。

　　“路过的。”苏辰淡淡地说，“这户人家欠你们多少钱？”

　　光头大汉心中疑窦丛生，但嘴上还是冷哼道：“十个金狼币！怎么，你想替她们还？”这显然是狮子大开口，故意刁难。

　　十个金狼币，足够一个普通三口之家在青石城舒舒服服生活好几年了。

　　苏辰甚至没有讨价还价，只是点了点头：“可以。”

　　他随手从怀里（实则是从自身开辟的微小储物空间中）取出一个小布袋，看也没看，直接抛了过去。

　　光头大汉下意识接住，入手沉甸甸的。他打开袋口，金光顿时晃花了他的眼！里面整齐地码放着至少二三十枚铸造精美的金狼币，远超过他索要的数目！

　　这一下，不仅三个佣兵愣住了，连远处围观的那些贫民都发出了低低的惊呼。随手拿出这么多金币，这年轻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光头大汉眼神中的贪婪之色一闪而过，但他能混到小头目，也不是完全没脑子。他掂量着钱袋，狐疑地看着苏辰：“阁下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帮这户人家？”

　　“她们是我女儿的朋友。”苏辰的语气依旧平淡，“钱你们拿到了，可以走了吗？”

　　瘦高个和另一个佣兵看着那袋金币，眼睛都直了，凑到光头耳边低语：“老大，肥羊啊！说不定身上还有更多……”

　　光头大汉眼神闪烁，最终，贪婪压过了谨慎。他将钱袋塞进自己怀里，脸上露出一丝狞笑：“走？可以。不过，我们团长说了，那银头发的小丫头可能身怀特殊血脉，价值连城，光赔钱可不够，人我们也要带走！”

　　他们根本就没打算守信用！拿了钱，还想抓人！

　　苏辰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细微的变化。那不再是平静无波，而是多了一丝……冷意。如同春风骤然带上了冰碴。

　　“所以，你们是不准备讲道理了？”他轻声问，仿佛在确认。

　　“道理？”光头大汉哈哈大笑，拍了拍腰间的弯刀，“在贫民区，老子们的刀就是道理！小子，识相的就赶紧滚，看你有点钱，饶你一命！否则，连你一起……”

　　他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苏辰动了。

　　没有人看清他是如何移动的，仿佛只是光影晃动了一下，他就已经从原地消失，出现在了光头大汉的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仿佛不存在。

　　苏辰甚至没有出手，只是抬起眼皮，静静地看了光头大汉一眼。

　　“噗通！”

　　光头大汉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恐惧和痛苦！他感觉仿佛有一座无形的大山轰然压在他的灵魂之上！双膝不受控制地一软，直接跪倒在地，坚硬的地面甚至被他的膝盖磕出了裂纹！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眼珠暴突，充满了血丝，冷汗如同瀑布般瞬间浸透了他的全身。

　　他怀里的那袋金币，“哗啦”一声散落在地，金光闪闪，却无人敢去捡。

　　另外两个佣兵完全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看到老大突然就对着那年轻人跪下了，状若癫狂。

　　“老大！”

　　“你对我们老大做了什么？！”

　　瘦高个又惊又怒，拔出腰间的短斧，斗气微弱地附着其上，朝着苏辰的后背狠狠劈去！另一个佣兵也抽出弯刀，配合着砍向苏辰的腰侧。

　　面对这前后夹击，苏辰甚至没有回头。

　　那柄灌注了微弱斗气的短斧，在距离苏辰后背还有三寸的地方，仿佛劈中了世界上最坚韧的合金，“铛”的一声脆响，火星四溅！瘦高个只觉得一股恐怖的反震力传来，整条手臂瞬间麻木，短斧脱手飞出，“哐当”掉在地上。

　　而另一个佣兵的弯刀，则在靠近苏辰身体时，如同陷入了粘稠的沼泽，速度变得奇慢无比，最终彻底凝固在半空，任凭他如何用力，脸憋得通红，也无法再前进分毫！

　　诡异！太诡异了！

　　两个佣兵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无边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这根本不是他们能理解的力量！

　　苏辰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僵直的弯刀和掉落的短斧，最后落在那个持刀佣兵的脸上。

　　那佣兵接触到他平静无波的眼神，仿佛看到了尸山血海，看到了宇宙寂灭！他怪叫一声，松开刀柄，如同见了鬼一样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倒在地，裤裆瞬间湿了一片，竟是吓得失禁了。

　　瘦高个也彻底胆寒，扶着麻木的手臂，瑟瑟发抖，看着苏辰，如同看着降临人间的神魔。

　　苏辰没有再看他们，目光转向那扇紧闭的木门，声音温和了几分：“艾莉丝，没事了，开门吧。”

　　木门后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门栓被轻轻拉动的声音。

　　“吱呀——”

　　木门缓缓打开了一条缝，露出了艾莉丝那张苍白但依旧精致的小脸。她浅紫色的眼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劫后余生的恍惚。她看着门外跪地不起、痛苦不堪的光头大汉，看着散落一地的金币，看着那两个瘫软在地、吓破了胆的佣兵，最后，目光落在了那个依旧平静站立的布衣青年身上。

　　“苏……苏叔叔……”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和颤抖。

　　苏辰走到门口，温和地看着她：“别怕，都解决了。”他目光越过艾莉丝，看向屋内昏暗的光线下，那张简陋木板床上躺着的一个气息微弱、满头白发的老妇人。“你奶奶还好吗？”

　　艾莉丝眼圈一红，摇了摇头，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奶奶……奶奶旧伤复发，已经昏迷两天了……我……我没办法才……”

　　苏辰点了点头，迈步走进了这间家徒四壁、却收拾得异常整洁的小屋。他走到床前，看了一眼老妇人。老人面色灰败，气息紊乱而微弱，体内有一股阴寒的能量在不断侵蚀着她的生机，这绝非普通伤病。

　　他伸出手指，轻轻点在老妇人的眉心。

　　一丝微不可察、却蕴含着无限生机的暖流，如同春风化雨，悄无声息地渡入老妇人体内。那盘踞多年的阴寒能量，在这股暖流面前，如同冰雪遇阳，迅速消融瓦解。

　　老妇人灰败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一丝红润，紊乱的气息也变得平稳悠长起来，虽然依旧虚弱，但那股死气已然散去。

　　艾莉丝紧张地看着，当看到奶奶的变化时，她捂住了嘴，眼泪流得更凶了，但这一次，是喜悦的泪水。

　　“让她好好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苏辰收回手指，对艾莉丝说道。

　　“谢谢……谢谢您，苏叔叔！”艾莉丝泣不成声，就要跪下。

　　苏辰轻轻托住了她：“不必如此。”

　　他转身，看向门外。那三个毒蝎佣兵还瘫在那里，不敢动弹。苏辰走到那个勉强恢复了一丝意识，但依旧浑身颤抖、无法起身的光头大汉面前。

　　“钱，你们已经‘收下’了。”苏辰的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脸上，“回去告诉你们团长，艾莉丝和她奶奶，我保了。若再有下次……”

　　他没有说完，但光头大汉却感觉灵魂仿佛都被冻结了，忙不迭地点头，如同小鸡啄米。

　　苏辰不再理会他们，对散落一地的金币也视若无睹，只是对艾莉丝说：“收拾一下，这里不安全了，跟我回去吧。琳琳很担心你。”

　　艾莉丝看着苏辰，又看看床上呼吸平稳的奶奶，最终，用力地点了点头。

　　当苏辰带着简单收拾了一个小包袱的艾莉丝，以及被苏辰用一股柔和力量托起、仍在昏睡的奶奶走出小屋时，外面的佣兵早已连滚带爬地逃得无影无踪，只有那些金币还散落在地上，无人敢捡。

　　远处的贫民们看着苏辰的眼神，充满了敬畏、感激以及一丝好奇。

　　苏辰没有在意那些目光，带着艾莉丝祖孙二人，如同来时一样，从容地离开了这片污浊之地。

　　阳光洒落在他的肩头，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青石城的天空，那无形的压力似乎并未散去，只是悄然转移了目标。

　　毒蝎之尾，既然敢伸出来蜇人，就要有被彻底碾碎的觉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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