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章 读书人的心,真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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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圣庄。

  这名字听着雅致。

  离曲阜城还有三十里地。

  庄子不大,依山而建,外头围着一圈青砖墙。

  墙头不高,甚至还能看见里头探出来的几枝红梅。

  看着像是个隐居读书的好去处。

  如果不看那扇紧闭的朱漆大门,还有门前那两座被磨得锃亮的石狮子的话。

  队伍停了。

  叶长安勒住马。

  他抬头看了看日头。

  有点刺眼。

  “去叫门。”

  叶长安用马鞭指了指那扇朱漆大门。

  一名神武军校尉策马而出。

  马蹄铁叩击在青石板路上,声音清脆。

  校尉跑到门前,也没下马,扯着嗓子喊:

  “朝廷钦差、武郡王世子驾到!”

  “开门!”

  没人应。

  庄子里静得连狗叫声都没有。

  那几枝红梅在风里晃了晃。

  校尉皱眉。

  他也是个暴脾气,手按在刀柄上,刚想再喊。

  “咔哒。”

  一声轻响。

  像是谁家门栓落了锁。

  又像是机括转动的声音。

  叶长安耳朵动了一下。

  他猛地直起身子。

  “退!”

  一个字刚出口。

  那校尉连人带马脚下的青石板路,塌了。

  没征兆。

  整块石板翻了个个儿。

  下面是黑洞洞的坑。

  校尉反应极快,脚尖在马镫上一踩,身子腾空而起。

  那匹战马嘶鸣一声,掉了下去。

  噗嗤。

  那是利刃刺入皮肉的声音。

  紧接着。

  青砖墙上那些原本看着像是装饰的镂空花窗,全翻开了。

  几十根黑黝黝的铜管子伸了出来。

  “呼——”

  火舌喷出。

  不是箭,是火。

  那是猛火油烧起来的味道。

  校尉还在半空中,那火舌就卷了过来。

  “啊!”

  校尉惨叫一声,就在地上打了个滚,身上的皮甲瞬间卷曲变黑。

  几个亲兵冲上去,用沙土把火扑灭,把人拖了回来。

  人没死。

  脸烧毁了一半。

  狄仁杰看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他指着那座“雅致”的庄子,手抖得厉害。

  “这……这是什么?”

  “读书人的庄子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这哪里是民宅。

  这分明是武装到了牙齿的战争堡垒。

  叶长安翻身下马。

  他走到那个深坑边上。

  坑底插满了倒刺,那匹马已经被扎成了刺猬,血把坑底都染红了。

  叶长安蹲下身。

  他伸手从坑壁上抠下来一块机括残片。

  铜做的。

  打磨得很光滑,上面还涂着润滑的油脂。

  “公输家的机关。”

  叶长安把那块铜片扔给狄仁杰。

  “还有那铜管喷火的玩意儿,如果我没看错,那是墨家的连环火弩改的。”

  褚遂良凑过来。

  他看着那块铜片,脸色比刚才看见死人还难看。

  “墨家?”

  褚遂良声音发涩。

  “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儒家不是最瞧不上这些奇技淫巧吗?”

  “书上说,君子远庖厨,更远这些杀人的器械。”

  “书上说的?”

  叶长安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他看着那扇依旧紧闭的大门。

  眼神里带着几分嘲弄。

  “登封啊,你那书读傻了。”

  “嘴上全是仁义道德,那是给别人听的。”

  “被窝里藏着刀子,那是给自己用的。”

  叶长安指了指墙头那几个还没收回去的铜管。

  “孔家把墨家灭了,把公输家赶绝了。”

  “却把人家的手艺留下来了,还要改个名字,说是自家的护院法宝。”

  “这圣人的心,挺黑啊。”

  褚遂良不说话了。

  他默默掏出怀里的本子。

  提笔写道:

  “贞观二十一年,冬。孔氏小圣庄,设伏钦差。用墨家机关,喷猛火油。言行相诡,斯文扫地。”

  写完。

  他把笔一收,手里的横刀攥得更紧了。

  “世子,强攻吧。”

  一名神武军偏将走过来,咬着牙请战。

  “弟兄们带了云梯,只要填了那坑,冲进去杀光这帮伪君子!”

  “填坑?”

  叶长安摇了摇头。

  “那地底下指不定还埋着多少翻板。”

  “冲进去,得死多少弟兄?”

  叶长安转过身。

  他看向队伍最后面。

  那里有几辆被黑布盖着的马车。

  车轮子压得很深,在冻土上留下了深深的辙印。

  “去。”

  叶长安招了招手。

  “把‘神武大炮’请出来。”

  几个膀大腰圆的神武军汉子跑过去。

  一把掀开黑布。

  阳光照在那黑沉沉的炮管上,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红衣大炮。

  不是那种守城用的巨炮。

  是经过改良的野战炮,加了轮子,虽然还是笨重,但能推着走。

  狄仁杰吸了一口冷气。

  “世子……这……这是攻城用的。”

  “咱们这是打个庄子……”

  “拿这玩意儿轰圣人门徒的宅子,是不是有点……有点不讲武德?”

  “武德?”

  叶长安笑了。

  他走到大炮旁边,伸手摸了摸冰凉的炮管。

  “他们跟我玩阴的。”

  “我就跟他们玩横的。”

  叶长安调整了一下炮口的角度。

  黑洞洞的炮口,正对着那扇朱漆大门。

  “我爹跟我说过。”

  “遇见解不开的结,别费那个劲去解。”

  “拿刀砍了就是。”

  叶长安退后一步。

  接过旁边亲兵递过来的火把。

  火把上的油脂燃烧着,发出噼啪的声响。

  庄子里的墙头上,终于有人探出了头。

  那是几个穿着儒衫的青年,手里拿着连弩。

  看见那黑乎乎的炮管,他们愣住了。

  “那是神武大炮!”

  一个青年喊道。

  “叶长安!你想干什么?这里是圣人别院,你敢……”

  “我敢。”

  叶长安把火把往引信上一怼。

  嗤——

  引信燃烧,火花飞溅。

  那青年的话还没喊完。

  “轰!”

  大地猛地一跳。

  狄仁杰只觉得耳朵里像是塞进了几百只知了,嗡嗡乱叫。

  他看见一团火光从炮口喷出。

  紧接着。

  那是摧枯拉朽的崩塌声。

  那扇厚重的朱漆大门,连带着门框,还有旁边的青砖墙。

  像是纸糊的一样。

  碎了。

  木屑、砖块、还有那两座石狮子,全飞上了天。

  烟尘滚滚。

  什么机关。

  什么翻板。

  什么墨家绝学。

  在绝对的火力面前,连个屁都不是。

  墙头上那几个喊话的儒生不见了。

  估计是被气浪掀翻了,或者直接埋在了砖头底下。

  硝烟味盖过了刚才的焦臭味。

  叶长安扔掉手里的火把。

  他抽出后腰的那把量天尺。

  “进。”

  一个字。

  神武军发出一声震天的怒吼。

  如潮水般涌向那个缺口。

  叶长安走在最前面。

  靴子踩在破碎的门板上。

  咔嚓。

  他低头看了一眼。

  脚底下是一块断裂的牌匾。

  上面原本写着“克己复礼”。

  现在只剩下个“己”字。

  还被踩了一脚泥。

  “什么机关术。”

  叶长安用量天尺拨开前面挡路的横梁。

  “大人,时代变了。”

  他跨过废墟。

  走进这圣人门徒精心构筑的堡垒。

  狄仁杰晃了晃脑袋,终于听见了声音。

  他看着叶长安的背影。

  又看了一眼那门还在冒烟的大炮。

  这案子。

  查得真他娘的痛快。

  狄仁杰拔出腰间的横刀,虽然姿势还有点笨拙。

  但他没犹豫。

  跟着那个少年的脚步。

  冲进了烟尘里。

  庄内。

  没有想象中的慌乱。

  也没有跪地求饶的仆役。

  神武军冲进去,却发现前院空荡荡的。

  只有几个被炸断了腿的护院在地上呻吟。

  “人呢?”

  褚遂良提着刀,四下张望。

  “在那。”

  叶长安停住脚。

  他指了指正堂。

  正堂的大门敞开着。

  里头没有神像,也没有牌位。

  只有一个巨大的沙盘。

  沙盘旁边,坐着一个老头。

  头发雪白,梳得一丝不苟。

  身上穿着件宽大的儒袍,手里拿着一卷书。

  听见脚步声。

  老头没抬头。

  只是翻了一页书。

  “来了?”

  声音苍老,但很稳。

  像是邻家老翁在问候串门的晚辈。

  叶长安走进去。

  他在离老头五步远的地方站住。

  “孔家大爷?”

  叶长安问了一句。

  “老朽孔思齐。”

  老头放下书。

  抬起头。

  那双眼睛不浑浊,反倒透着股子精明,像是两把锥子。

  “世子好大的煞气。”

  孔思齐指了指外头的废墟。

  “先是炸了门,又是毁了圣人牌匾。”

  “这大唐的礼法,在世子眼里,就这么不值钱?”

  “值钱。”

  叶长安走到沙盘前。

  他低头看了看。

  沙盘上推演的不是经义,也不是风水。

  是地形。

  是整个山东道的地形图。

  上面插满了红红绿绿的小旗子。

  每一面旗子,都代表着一个粮仓,或者一处铁矿。

  “就是因为太值钱了,被你们孔家卖了个好价钱。”

  叶长安伸手拔起一面插在曲阜位置的小旗子。

  旗杆是金子做的。

  “孔老头。”

  叶长安把金旗子在手里转着玩。

  “外头死了八万人。”

  “你这屋里倒是暖和。”

  “这炭盆里烧的,是人骨头吧?”

  孔思齐笑了。

  他站起身。

  整理了一下衣袍。

  “世子说笑了。”

  “治大国如烹小鲜。”

  “这几百万人,就像是锅里的鱼。”

  “有的鱼要留种,有的鱼要吃掉。”

  “这是天道。”

  孔思齐走到叶长安面前。

  他不怕那把量天尺,也不怕外头的几千把刀。

  “世子今天杀了老朽容易。”

  “但你想过没有。”

  “这山东的粮,都在我们手里。”

  “这山东的官,都是我们的学生。”

  “你杀了我,明天山东就会乱。”

  “到时候,死的可就不止八万了。”

  孔思齐脸上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自信。

  那是千年来世家积累下来的底气。

  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

  皇帝轮流做,孔家万年长。

  “你在威胁我?”

  叶长安问。

  “是劝告。”

  孔思齐指了指沙盘。

  “世子,咱们做个交易。”

  “你退兵。”

  “孔家开仓放粮,救济灾民。”

  “功劳全是你的。”

  “你可以拿着万民伞回长安,向陛下交差。”

  “皆大欢喜。”

  叶长安没说话。

  他看着孔思齐那张充满了“智慧”的老脸。

  突然觉得有点恶心。

  “皆大欢喜?”

  叶长安重复了一遍。

  “对,皆大欢喜。”

  孔思齐点头。

  “那八万个冤魂呢?”

  狄仁杰突然冲进来。

  他手里提着那个铜算盘,上面还沾着血——刚才顺手砸了个偷袭的护院。

  “他们也能欢喜吗?”

  狄仁杰红着眼,指着孔思齐的鼻子。

  “你这老贼!”

  “这时候还想着做生意!”

  “这不是生意,是政治。”

  孔思齐看都没看狄仁杰一眼。

  在他眼里,这种小官吏,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他只看着叶长安。

  等待着那个少年的决定。

  他相信叶长安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都会选对自己最有利的那条路。

  叶长安叹了口气。

  他把手里那面金旗子,插回了沙盘上。

  用力一按。

  旗杆弯了。

  “孔老头。”

  “你刚才说,治大国如烹小鲜?”

  “对。”

  “那我告诉你。”

  叶长安抬起手。

  量天尺猛地挥下。

  “砰!”

  那座精致无比的沙盘,被一尺子砸得稀巴烂。

  沙土飞扬。

  金旗子崩了一地。

  “我这人做饭,不喜欢留种。”

  “我喜欢掀桌子。”

  叶长安手里的量天尺指着孔思齐的脑门。

  “抓了。”

  “带回曲阜。”

  “我要让他亲眼看着。”

  “我是怎么把你们孔家的根,一根一根刨出来的。”

  孔思齐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你敢!”

  “你这是要断天下读书人的路!”

  “读书人的路?以后读书人的路,在小学、中学、大学,唯独不在儒家。”

  “带走!”

  叶长安转身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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