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圣人不仅吃肉,还点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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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思齐被拖走。

  叶长安没走。

  他站在那个被砸烂的沙盘前。

  刚才砸沙盘的时候,手感不对。

  不是木头碎裂的脆响,隐约带着回音。

  “怀英。”

  叶长安用脚尖点了点沙盘底下的石砖。

  “把这块砖撬开。”

  狄仁杰正要把那个铜算盘挂回腰上。

  闻言,他愣了一下。

  没多问。

  狄仁杰抽出腰刀,刀尖顺着石砖的缝隙插进去。

  手腕用力。

  “嘎吱。”

  石砖松动了。

  没有预想中的机括声。

  也没有暗箭射出来。

  只有一股子霉味,混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甜腻香气,顺着缝隙涌上来。

  砖被掀开。

  露出一截向下的石阶。

  黑洞洞的,像张没牙的嘴。

  “下去看看。”

  叶长安把苹果扔在地上。

  他随手从旁边倒塌的梁柱上扯下一根还在燃烧的木条,当做火把。

  率先走了下去。

  褚遂良紧了紧手里的刀,脸色还有点白,但也跟了上去。

  地道不长。

  走了大概二十步,豁然开朗。

  巨大的地下室里,整整齐齐摆放着数十排紫檀木的架子。

  架子上全是书。

  这是一座书库。

  每一卷都用红绸布系着,码得整整齐齐,像是在等待检阅的士兵。

  “这就是孔家的底蕴?”

  褚遂良伸手拿起一卷。

  手指碰到那红绸布,滑腻腻的。

  他解开。

  借着叶长安手里的火光,看清了上面的字。

  “贞观五年,青州李氏,自愿投献良田八十亩,换取庇护,入孔氏奴籍。”

  褚遂良的手抖了一下。

  他又拿起一卷。

  “贞观八年,兖州王二麻子,欠粮三石,无力偿还,抵押长女翠花,入孔氏为婢,折银二两。”

  二两。

  一条人命,就值二两银子。

  褚遂良觉得喉咙里像是塞了块炭。

  他发疯似的把架子上的卷宗往下拉。

  哗啦啦。

  卷轴滚了一地。

  “卖身契。”

  “投献书。”

  “抵押状。”

  没有一本是经义。

  全是吃人的账本。

  狄仁杰捡起地上的一本册子。

  他翻得很快。

  每翻一页,那张圆脸就黑一分。

  “世子。”

  狄仁杰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这上面记了三千四百二十六户。”

  “光是这一个庄子底下,就压了三千多户人家的命。”

  “这就是他们说的圣人门庭?”

  狄仁杰把册子狠狠摔在地上。

  “这是土匪窝!”

  叶长安没看地上的账本。

  他举着火把,一直往里走。

  那股甜腻的香气越来越重。

  熏得人脑仁疼。

  “别急着骂。”

  叶长安停下脚步。

  火光照亮了尽头的一间石室。

  “好东西在里面。”

  石室不大。

  正中间供着一尊像。

  木雕的。

  宽袍大袖,双手交叠,面容慈悲。

  是孔夫子像。

  雕工极好,连胡须都刻得根根分明,在火光下仿佛活了过来。

  神像前,点着一盏灯。

  灯盏是纯金打造的莲花座。

  里面的油很满,黄澄澄的,没有烟,火苗是诡异的青色。

  那种甜腻的香味,就是从这盏灯里飘出来的。

  褚遂良下意识地想要行礼。

  毕竟那是至圣先师。

  但他膝盖刚弯下去,就被叶长安用量天尺托住了。

  “别跪。”

  叶长安看着那盏灯。

  “登封,你读的书多。”

  叶长安指了指那盏灯。

  “你闻闻,这是什么油?”

  褚遂良凑近了些。

  他吸了吸鼻子。

  那味道很熟。

  像是过年时家里炸肉的味道,但又多了一些血腥气。

  他看到了灯座旁边放着的一个小册子。

  册子摊开着。

  上面用极工整的小楷写着几行字:

  “贞观二十年冬,逃奴赵四,受火刑。得脂三斤,供圣人长明。”

  “贞观二十一年春,婢女小环,偷食贡品,受火刑。得脂二斤四两,供圣人长明。”

  轰!

  褚遂良脑子里那根绷紧的弦,断了。

  他盯着那行字。

  得脂。

  人脂。

  他猛地转过头,看着那盏还在静静燃烧的长明灯。

  这哪里是灯。

  那是赵四,是小环。

  是那些被活活烧死,然后熬成油,摆在这里装点门面的活生生的人!

  “呕——”

  褚遂良再也忍不住。

  他扶着墙,弯下腰,剧烈地呕吐起来。

  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他心里的那座庙,塌了。

  狄仁杰站在旁边。

  手里的算盘捏得咯吱作响。

  指甲陷进了肉里,血顺着指缝流下来,滴在地上。

  “他们……怎么敢?”

  狄仁杰看着那尊面带微笑的圣人像。

  此刻那张慈悲的脸,在他眼里变得狰狞无比。

  像是刚吃完人,还没擦嘴。

  “他们怎么不敢?”

  叶长安走过去。

  量天尺在灯座上敲了一下。

  当。

  清脆悦耳。

  “在他们眼里,赵四和小环不是人。”

  “是柴火。”

  “是给这圣人金身添光加彩的燃料。”

  叶长安转过身,看着吐得瘫软在地的褚遂良。

  “登封。”

  “这就是你要维护的斯文。”

  “这就是你要记录的礼法。”

  “这盏灯,亮了一千年。”

  “你说,这光底下,烧了多少人?”

  褚遂良抬起头。

  他那张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眼神空洞,像是被抽走了魂。

  他颤巍巍地伸出手,抓住了地上的横刀。

  没有说话。

  只是撑着刀,一点一点地站起来。

  那脊背挺得笔直。

  像是一杆要把天捅破的枪。

  “烧了它。”

  褚遂良嗓音嘶哑,像是破锣。

  “世子。”

  “把这儿烧了。”

  “我想看着它烧成灰。”

  叶长安笑了。

  他把手里的火把递给褚遂良。

  “你来。”

  褚遂良接过火把。

  手很稳。

  他走到那排紫檀木的架子前。

  火把点在那些红绸布上。

  呼。

  火苗窜了起来。

  那些卖身契,那些投献书,那些记录着无数人血泪的纸张,卷曲,变黑,化为灰烬。

  火光映照着褚遂良的脸。

  那张脸在跳动的火焰中,显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三人走出地道的时候。

  身后的庄子里已经冒起了浓烟。

  火势很大。

  把半边天都烧红了。

  神武军的将士们站在废墟上,看着那冲天的大火,没人说话。

  就在这时。

  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一匹快马从曲阜方向疾驰而来。

  马上的骑士穿着白色的儒衫,背上插着令旗。

  骑士冲到叶长安面前十步远的地方,勒住缰绳。

  马嘶鸣一声。

  骑士没下马。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满身烟火气的叶长安。

  从怀里掏出一封信。

  信封是用上好的宣纸做的,角上描着金边。

  “衍圣公亲笔!”

  骑士大喊一声。

  手一扬。

  信封像是一片落叶,轻飘飘地落在叶长安脚边的泥地里。

  “公爷有话。”

  骑士看着那冲天的大火,眉头皱了皱。

  “叶长安,你杀孽太重。”

  “公爷念你年幼,又是皇亲,给你个机会。”

  骑士指了指地上的信。

  “看了信,退兵。”

  “若是执迷不悟,这天下读书人的笔,能把你钉在耻辱柱上万世不得翻身!”

  说完。

  骑士调转马头,就要走。

  “站住。”

  叶长安没捡信。

  他抽出量天尺。

  “我让你走了吗?”

  骑士背影僵了一下。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怎么,世子连这也……”

  叶长安甩出了手里的量天尺。

  黑铁尺旋转着飞出去,砸在骑士的后背上。

  骑士惨叫一声,从马上栽下来。

  摔了个狗吃屎。

  叶长安走过去。

  捡起地上的信。

  撕开。

  里面只有一张纸。

  纸上只有四个字,字迹苍劲有力:

  “回头是岸。”

  叶长安看着这四个字。

  笑了。

  他把信纸揉成一团。

  走到那个骑士面前。

  蹲下。

  把纸团塞进骑士的嘴里。

  “唔……唔……”

  骑士惊恐地瞪大眼睛,想要吐出来。

  叶长安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把他下巴都要扇歪了。

  “回去告诉那个老东西。”

  叶长安站起身。

  拍了拍手。

  看着曲阜城的方向。

  “岸没了。”

  “被我炸了。”

  “让他把脖子洗干净。”

  “这灯油,我还嫌不够呢。”

  叶长安转过身。

  “出发。”

  “去曲阜。”

  对着身后的狄仁杰和褚遂良一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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