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田野间的悄悄话

　　晨雾如轻纱般缠绕着村庄，远处的山峦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向奶奶推开老屋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牵着牧尘走进这片被露水打湿的天地。牧尘的脚步有些迟疑，小手在奶奶掌心里微微出汗。这里的空气带着青草和泥土的芬芳，与城里浑浊的汽车尾气味截然不同。

　　瞧，那是喜鹊窝。向奶奶指着老槐树上一个蓬松的鸟巢，声音轻柔得像是在诉说一个秘密。牧尘的视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久久没有移开。

　　村子在晨曦中渐渐苏醒。几个早起下地的村民看见向奶奶，都热情地打着招呼，目光却不约而同地落在始终沉默的牧尘身上。

　　这就是您城里那个孙子？长得真白净。卖豆腐的老王停下三轮车，好奇地打量着。

　　向奶奶感觉到牧尘的手猛地收紧，指甲几乎要掐进她的掌心。她不动声色地往前站了半步，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部分探究的视线。

　　就在这时，一群孩子从巷子里跑出来，为首的正是赵婶子的孙子铁蛋。他们原本是要去河边捉泥鳅的，看见牧尘这个生面孔，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他怎么不说话？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小声问。

　　铁蛋挠了挠头，压低声音：我奶奶说，他是从城里来的，可能是个......小哑巴。

　　这两个字像针一样扎进向奶奶的心里。她感觉到牧尘的手瞬间变得冰凉，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

　　向奶奶缓缓蹲下身，这个简单的动作对她这把年纪来说已经有些吃力。她没有理会那些好奇的大人，而是直视着孩子们清澈的眼睛：

　　孩子们，这是牧尘哥哥。她的声音温和却坚定，他不是哑巴，他只是生病了，心里有很多话，暂时说不出来。

　　她看见孩子们眼中的困惑，继续说道：你们知道吗？生病的人最需要朋友的关心。牧尘哥哥现在很需要有人带他认识咱们村子，你们愿意当他的好朋友吗？

　　一听到和，孩子们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在这个淳朴的乡村，能帮助别人是件值得骄傲的事。

　　我愿意！铁蛋第一个拍着胸脯，我知道哪儿有最甜的野草莓！

　　我教他编蚂蚱！另一个瘦小的男孩也不甘示弱。

　　我、我知道哪棵树的知了最多！

　　孩子们争先恐后地献宝，刚才那点疑虑早已被纯真的热情取代。

　　向奶奶的眼眶微微发热，她连连点头：好，都是好孩子。

　　她转身轻轻整理牧尘的衣领，声音轻柔得像是怕惊扰了晨露：牧尘，跟着弟弟妹妹们去走走，好吗？

　　牧尘紧紧攥着衣角，指节泛白。他的目光在地面上游移，就是不敢看向那些期待的小脸。

　　铁蛋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两步，伸出脏兮兮的小手：走吧，我带你去看小兔子！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向奶奶屏住呼吸，看着孙子紧绷的侧脸。就在她以为牧尘会一直沉默下去时，那只一直紧攥着衣角的手，慢慢地、颤抖地松开了。

　　虽然牧尘最终还是没有握住铁蛋的手，但他往前迈出了一小步。

　　这一步，让向奶奶的泪水夺眶而出。

　　孩子们立刻领会了这个无声的讯号。他们不再强求牵手，而是像一群快乐的小麻雀，叽叽喳喳地在前面引路，时不时回头确认牧尘是否跟上。

　　等孩子们的身影消失在村口的拐角，向奶奶还站在原地，任由泪水模糊了视线。这时，一只有力温暖的手搭上了她的肩膀。

　　让孩子去吧。赵婶子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边，村里的孩子皮实，但心眼都好。

　　回到老屋，赵婶子利落地生火做饭，仿佛这是自己家一样自然。灶膛里跳跃的火光映照着她饱经风霜的脸庞。

　　这咸菜是我新腌的，你尝尝味道。她将一碗冒着热气的粥推到向奶奶面前，语气平常得像是每天都在这样做。

　　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让向奶奶一直紧绷的弦突然断了。她端着那碗温热的粥，泪水一滴滴落在碗里。

　　他婶子......她的声音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我心里苦啊......

　　断断续续地，这些日子积压的委屈和痛苦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她说起张秀失控的那个下午，说起牧尘夜夜的惊悸，说起儿子夹在中间的艰难。说到最后，她已经泣不成声。

　　赵婶子始终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往灶膛里添一把柴火。等向奶奶说完，她才轻轻握住老姐妹颤抖的手：

　　人啊，谁家没本难念的经？让孩子在村里住着，天地宽，心也就宽了。

　　夕阳西下时，孩子们的声音由远及近。牧尘被簇拥在中间回来时，简直变了个人——头发上沾着草屑，裤腿上满是泥点，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把野花。

　　最让向奶奶惊喜的是，当铁蛋大声说明天我带你去摸鱼时，牧尘极轻地点了点头。

　　虽然只是一个微小的动作，却让向奶奶的心里照进了一束光。

　　她看着孙子被夕阳镀上一层金边的身影，突然觉得这片生养她的土地，或许真的能治愈最深沉的伤痛。

　　傍晚，牧尘被孩子们送回来时，头发上沾着草屑，裤腿上沾着泥点，手里紧紧攥着铁蛋送他的一个光滑的小石头。

　　向奶奶打来热水，细细地给他擦洗小手小脸。

　　温热的毛巾拂过孩子安静的眉眼，她看着窗外渐渐沉下的暮色，状似无意地轻声叮嘱：“尘娃，在村里玩，哪儿都能去，就是……村尾那边，尽量别往那头跑，啊？” 她没多解释原因，只是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商量的慎重。

　　牧尘抬起清澈的眼睛看着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那瞳孔在听到“村尾”二字时，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向奶奶在心里叹了口气，她知道，有些规矩，得慢慢让这孩子明白。

　　夜色渐浓，老屋再次被寂静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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