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这是让我当乘客？

　　整扇门，从中间那条门缝开始，变得透明、虚化，然后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消失不见。露出了门后的景象。

　　门后，不是房间，也不是通道。

　　是一个码头。

　　一个非常非常古老的石头码头，延伸向一片更加深邃、望不到边际的黑暗水域。

　　码头的石板上覆盖着湿滑的墨绿色苔藓，边缘立着几根歪歪斜斜的、挂满了锈蚀铁链的木桩。水边，系着一条小木船。

　　船很旧了，船身有不少修补的痕迹，船头挂着一盏灯，灯没亮，黑乎乎的。船舷上靠着一支长桨。

　　水域一片漆黑，寂静无声。水面上漂浮着淡淡的、灰白色的雾气，缓缓流动。看不到对岸，也看不到来路，只有无尽的黑暗和雾。

　　码头另一头，连着一条向上的、很陡的石阶，石阶尽头隐没在雾气里，不知道通向哪里。

　　张道一站在门框的位置，看着眼前这个突兀出现的码头和黑水，心里那种熟悉的悸动更强烈了。这水，这雾，这氛围和幽冥镇那条冥河太像了，但又有些说不出的差异。

　　这里更古老？更沉寂？仿佛时间在这里停滞了无数年。

　　他跨过原本是门槛的位置，踩在了码头的石板上。脚下苔藓湿滑，他小心地稳住身形。

　　身后的门，在他完全踏上码头后，那水波般的荡漾再次出现，迅速凝实，又变回了那扇紧闭的、布满灰尘和蛛网的厚重木门。

　　门上的暗金纹路暗淡下去，恢复成不起眼的陈旧模样。只有门缝中央，还嵌着那枚黑薄片，散发着微弱的光。

　　张道一回头看了看，门关死了。退路没了。

　　他转回头，目光落在水边那条小木船上。

　　船不大，最多坐两三个人。船身是暗沉的木头，像是被水泡了太久，颜色发黑。他走近些，蹲下身看了看。

　　船舱里很干净，没有积水，只有一层薄灰。那支靠在船舷的长桨，入手冰凉沉重，木质坚硬，握手的地方被磨得光滑。

　　他试着推了推船，船身晃动，系在木桩上的缆绳发出嘎吱的轻响。缆绳也是湿漉漉的，很有韧性。

　　“这是让我上船？”张道一皱眉。摆渡人的身份是让他渡别人，没让他自己当乘客啊。

　　而且这鬼地方，渡去哪？

　　他直起身，看向码头另一头那条向上的石阶。石阶在雾气里若隐若现，看着就不好走，而且谁知道上面有什么。

　　正犹豫着，一阵极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震动，从脚下的码头传来。

　　不，不止码头。是整个空间，都在极其微弱地震颤。像是有个庞然大物在很远的地方翻身，震感传递了过来。

　　同时，远处那片黑暗水域的深处，雾气突然剧烈地翻滚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雾气下面，朝着码头这边快速接近！

　　张道一心头警铃大作！危险！极大的危险正在水下靠近！

　　他几乎想都没想，一个箭步冲上小木船，顺手抄起了那支冰冷的长桨！

　　脚刚踏上船板，船身猛地向下一沉，又浮起。系着的缆绳自动松脱，滑入水中。

　　几乎就在同时！

　　轰！！！

　　码头前方的黑水猛地炸开！一个巨大无比的、布满青黑色鳞片的脊背，破开水面，掀起滔天黑浪！

　　那脊背足有火车车厢那么宽，一眼望不到头，带着无法形容的腥臭和威压，朝着码头狠狠撞来！

　　张道一瞳孔骤缩，双手握紧长桨，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船尾方向的水面狠狠一划！

　　木船像支离弦的箭，猛地向后窜出一大截！

　　砰！！！！

　　巨大的脊背狠狠撞在码头上！石头垒砌的码头瞬间崩塌了一大片，碎石乱飞，烟尘弥漫！撞击的巨响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震耳欲聋！

　　木船被掀起的巨浪推得剧烈颠簸，差点翻掉。张道一死死抓住船舷，半蹲在船上，稳住重心，眼睛死死盯着水面上那个缓缓抬起的头颅。

　　那是一个怎样的头颅啊。

　　像是放大了无数倍的、腐烂的鱼头，但又长着扭曲的、类似麋鹿的骨质巨角。

　　眼眶是两个巨大的黑洞，里面燃烧着两团幽绿色的、充满恶意的火焰。

　　布满獠牙的巨口张开，发出无声的、却让灵魂都为之战栗的嘶吼！粘稠的、散发恶臭的黑色液体从它嘴角滴落，落入水中，滋滋作响。

　　这怪物大半身体还在水下，只露出了一小部分头颅和脊背，但其庞大的体型带来的压迫感，已经让人窒息！

　　它那燃烧着绿火的空洞眼眶，缓缓转动，锁定了水面上渺小如蝼蚁的木船，和张道一。

　　然后，巨口再次张开，一股腥臭的黑色洪流，如同高压水炮，朝着木船轰然喷吐而来！

　　张道一咬牙，双手握住长桨，这一次不是划水，而是将体内仅存的那点摆渡人权柄气息，毫无保留地灌注进长桨之中，朝着袭来的黑色洪流，迎着浪头，奋力一劈！

　　没有声音。

　　长桨劈入黑色洪流的瞬间，桨身上骤然亮起一层朦胧的、淡金色的微光。那气势汹汹、足以腐蚀钢铁的黑色洪流，撞在这层微光上，竟然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堤坝，轰然炸开，化作漫天黑雨洒落！

　　大部分黑雨落入水中，小部分溅到船身和张道一身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他手臂和脸颊传来刺痛，衣服瞬间破了几个洞，皮肤火辣辣地疼。

　　但挡下来了！

　　怪物似乎愣了一下，绿火眼眶闪烁。它大概没想到这渺小的蝼蚁居然能挡住它的吐息。

　　趁这个机会，张道一强忍着身上的灼痛，再次挥动长桨，拼命朝着与怪物相反的方向——也就是那片雾气更浓、水域更深的方向划去！

　　木船在漆黑的水面上，歪歪斜斜，但却异常坚定地朝着黑暗深处驶去。

　　身后的怪物发出一声愤怒的无声咆哮，巨大的身躯搅动水流，就要追来。

　　但就在它刚要动作的瞬间，码头废墟上，那扇紧闭的木门，门缝中央嵌入的黑薄片，突然光芒一闪！

　　一道极其细微、却凝练到极致的金色细线，从薄片上射出，瞬间跨越空间，打在怪物抬起的头颅正中！

　　怪物浑身剧震！发出一声痛苦到极点的嘶鸣！庞大的身躯猛地沉入水中，溅起滔天巨浪，然后消失了。

　　水面迅速恢复平静，只剩下缓缓扩散的涟漪，和渐渐平息的雾气。

　　只有崩塌了一角的码头，和空气中残留的腥臭，证明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并非幻觉。

　　张道一划着船，直到再也感觉不到身后的威胁，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桨，瘫坐在船里。手臂和脸上被腐蚀的地方火辣辣地疼，低头一看，皮肤红肿起泡，看着挺吓人。

　　他赶紧从背包里翻出点应急的药膏，普通货，不知道对这种规则腐蚀有没有用，胡乱抹上些，冰凉的感觉暂时压住了灼痛。

　　他回头望了一眼，来路已经彻底被浓雾掩盖，什么都看不清了。只有手中的长桨，和身下这条破旧的小木船，是这片无边黑暗水域中，唯一实在的东西。

　　船头那盏黑乎乎的灯，不知何时，自己亮了起来。

　　燃起的，是一簇幽绿色的、和之前石灯盏里一模一样的冰冷火焰。

　　绿火照亮前方一小片水面和浓雾，光线微弱，却似乎让周围那无处不在的、充满恶意的注视感，减弱了些许。

　　张道一喘匀了气，看着船头那盏幽幽的绿灯，又看了看手中这支关键时刻救了命的长桨，最后望向眼前仿佛没有尽头的黑暗水域和浓雾。

　　“这下好了，”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真成摆渡的了。”

　　问题是，这他妈是要渡到哪儿去？

　　他划动船桨，木船再次缓缓向前，驶入浓雾深处。

　　船头幽绿的灯火，在无边的黑暗里，渺小得像一粒随时会熄灭的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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