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依靠血食的投影

　　与之前旗帜上那虚影的形态几乎一致，但此刻，它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具有实体感。

　　暗灰色的角质皮肤覆盖全身，在昏沉的天光下反射着冰冷的金属光泽。肌肉的线条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却又带着一种非自然的扭曲。

　　那颗鹰首微微低垂，琥珀色的竖童如同两团燃烧的冰冷火焰，扫视着下方混乱的广场，充满了漠然、贪婪，以及一丝……被强行打断盛宴，又被爆炸伤及的暴怒。

　　祂，从破损的骨旗之中……走了出来。

　　化作了实体。

　　“神……神降了？！”

　　一名黑袍人失声惊呼，声音里却没有多少喜悦，反而充满了惊疑不定。

　　“可是……血祭明明没有完成……”

　　另一人也喃喃道，脸色发白。

　　库洛的脸色，更是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甚至比断臂失血还要难看。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仪式的步骤和代价！

　　完整的“神降”，需要海量的血肉与灵魂作为养料，更需要仪式引导者作为神力的“中转容器”。

　　现在，血祭被强行打断，祭品损失大半，他自己也身受重伤，神力连接不稳定……

　　这种情况下，圣器中的神性怎么可能主动挣脱束缚，强行凝聚实体降临？

　　这违背了所有的神学典籍记载，违背了帝国数百年与神“交易”的规则！

　　除非……

　　一个极其可怕，让他浑身冰凉的念头，猛地窜入脑海。

　　除非，从一开始，他们理解的“交易”和“召唤”，就是错的。

　　除非，这尊被他们称为“吾神”的存在，其本质与目的，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贪婪，更加不受控制。

　　就在库洛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之际，那已经完全显露出形体的鹰首人身神像，缓缓抬起了头。

　　祂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落在了距离最近的库洛身上。

　　库洛浑身一僵，只觉得血液都要冻结了。

　　下一刻，那神像动了！

　　没有预兆，快得只剩下残影！

　　一只覆盖着角质，指尖锋利如钩的巨手，从烟尘余韵中探出，以库洛根本无法反应的速度，一把抓住了他的脑袋。

　　“呃啊！”

　　库洛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

　　他的身体被轻易地提离地面，断臂处的鲜血流淌得更快了。

　　鹰首缓缓凑近，那对燃烧的琥珀竖童，近在咫尺地“凝视”着库洛因痛苦和恐惧而扭曲的脸。

　　库洛瞪圆了眼睛，透过指缝，看着这近在咫尺，所谓“吾神”的容颜。

　　没有慈悲，没有智慧，只有最原始，对生命精华的饥渴，以及一种嘲弄。

　　“不对……这不对……”

　　库洛嘴唇翕动，声音微弱而颤抖，“血祭没有完成……您……您怎么可能降临？这不符合……契约……”

　　他似乎想从这“神”的眼中找到答案，找到一丝熟悉的理性。

　　但他看到的，只有一片冰冷，非人的混沌与贪婪。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库洛断臂处正在流淌的鲜血，突然不再滴落，而是如同活物般扭曲起来，化作一道道细小的血线，主动朝着抓住他脑袋的那只神像巨手涌去，迅速被吸收。

　　与此同时，库洛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生命力，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流逝。

　　不仅仅是血液，是所有的精气，所有的血肉精华，乃至灵魂，都在被这只手强行抽取。

　　“不！！！”

　　库洛终于明白了，他发出了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尖叫，充满了无边的恐惧、悔恨与绝望。

　　“假的！都是假的！”

　　“我们被骗了，被这怪物骗了！”

　　“它根本不是什么赐予力量的神，它是掠食者，是寄生在圣器里的怪物，它需要我们的灵魂和血肉作为养料，需要这个世界作为猎场！”

　　他像是要将最后的生命化作嘶吼，声音传遍了死寂的广场。

　　“我们完了，我们不该来这个世界，我们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我们……完了啊！！！”

　　话音落下。

　　库洛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干瘪枯萎。

　　饱满的脸颊凹陷下去，皮肤紧贴在骨头上，呈现出死灰的色泽，眼窝深陷，童孔涣散。

　　仅仅两三个呼吸的时间，刚才还勉强算得上健壮的库洛，就变成了一具轻飘飘，仿佛一碰就碎的干尸。

　　他最后残留的一点意识，可能还在回荡着无尽的悔恨，还有对同伴，对帝国的警告，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神像巨手随意一甩，将库洛的干尸如同破布般丢开，砸在远处的石板上，发出一声闷响，碎裂成几块。

　　吸收了库洛全部精华的神像，似乎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嘶鸣。

　　祂身上的光泽似乎更暗沉了一些，气息也越发凝实恐怖。

　　此刻，烟尘彻底散尽。

　　高达丈许的鹰首人身神像，完全显露在广场之上。

　　祂猛地仰首，发出一声尖锐到仿佛能刺穿灵魂的嘶鸣。

　　“嘎——！！！”

　　无形的音波如同风暴般席卷开来。

　　距离较近的那些西人，无论是“神罚军”还是普通士卒，听到这嘶鸣的瞬间，皆是浑身剧震，眼神瞬间变得空洞迷茫，仿佛魂魄都被震散了一般，呆呆地立在原地，手中兵器“哐当”落地。

　　就连那些正在奔逃的祭品，也有许多如遭雷击，动作猛地僵住，眼神涣散，失去了所有神采，如同木偶。

　　紧接着，更加血腥恐怖的一幕上演。

　　鹰首人身的怪物，张开了那形似鹰喙，却更加宽大，布满细密利齿的口器。

　　没有声音，但一股无形的恐怖吸力，以祂为中心，骤然爆发。

　　“嗤嗤嗤——！”

　　距离祂最近的那些呆立原地的西人士兵，身体突然剧烈颤抖起来。

　　他们身上的铠甲、衣物毫无征兆地破裂，皮肤下的血肉如同沸腾般蠕动，然后……剥离。

　　一丝丝、一缕缕鲜红的血肉混合着白色的筋膜，如同被无形的手强行撕扯下来，化作一股股粘稠的血肉洪流，凌空飞起，投向那怪物张开的口中。

　　不仅仅是血肉，他们的骨骼也在迅速失去光泽，变得灰白、酥脆，仿佛所有的精华都被抽走。

　　而那些被波及的祭品，同样如此。

　　干瘪的身体进一步萎缩，最后连骨骼都化为齑粉，所有的生命物质都被掠夺一空。

　　怪物就像一台高效而恐怖的生命汲取机器，肆无忌惮地吞噬着范围内一切活物的精华，用来修补刚才弩箭爆炸带来的损伤，并壮大自身。

　　广场，彻底化作了血肉剥离场、生命坟场。

　　哭喊与奔逃已经停止，只剩下令人毛骨悚然的“嗤嗤”剥离声，以及怪物喉咙里传来的满足吞咽声。

　　就在这绝望与恐怖达到顶点，那鹰首人身的怪物气息越来越强，琥珀竖童中的光芒越来越盛，似乎即将彻底稳固在这个世界，展开无差别猎食的刹那——

　　“铮——！”

　　一道清越到极致，仿佛龙吟凤鸣般的锐响，毫无征兆地，自极高远的东方天际传来。

　　那声音初时极细微，转瞬间便化作撕裂苍穹的厉啸。

　　一道璀璨夺目，凝练如实质的金色锋芒，如同划破黑夜的黎明之光，又似九天银河倾泻而下，以超越思维的速度，自天边一闪而至！

　　它的目标，赫然是广场中央，那正在疯狂吞噬生命的鹰首人身怪物。

　　怪物似乎察觉到了威胁，猛地抬起头，琥珀竖瞳中首次闪过了一丝惊怒交加的光芒，下意识地想要抬起手臂格挡，或者施展某种力量。

　　但，太晚了。

　　那道金色锋芒的速度，快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它甚至没有给人反应的时间，仿佛刚刚出现，便已经斩落。

　　“噗——！”

　　一声轻微却清晰无比，如同热刀切过油脂的声响。

　　金色锋芒，毫无阻滞地从那鹰首人身怪物的脖颈与胸膛连接处，一掠而过。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

　　怪物抬起的动作僵住。

　　祂身上正在沸腾的暗灰色光芒骤然暗淡。

　　那双燃烧着贪婪与暴怒的琥珀竖童，光彩迅速熄灭，变得空洞。

　　下一刻。

　　刺啦——！

　　一道笔直的金线，自怪物的脖颈斜斜延伸到腰腹，骤然亮起。

　　紧接着，怪物的上半身，沿着这道金线，缓缓滑落，与下半身分离。

　　切口光滑如镜，没有一滴鲜血流出，仿佛所有的活性与能量都在被斩中的瞬间湮灭。

　　轰隆！

　　两截庞大的身躯，重重砸落在布满血肉残渣与灰烬的广场地面上，激起一片尘土。

　　那令人灵魂冻结的恐怖气息，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刚刚还如同末世魔神般肆虐的怪物，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直接斩成了两段！

　　死寂。

　　比之前更彻底、更诡异的死寂，笼罩了劫后余生的广场。

　　幸存的人们——无论是西人还是祭品——都呆呆地望着那断成两截，迅速失去所有光泽、仿佛只是两尊粗糙石凋的怪物残骸，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

　　一个平静清冽，却带着一丝淡淡玩味的女声，清晰地在场中每一个人耳边响起。

　　“这就是尔等跨越世界，所依仗的最终手段么？”

　　“一尊……依靠血食维持的邪神投影？”

　　话音落下。

　　东方天际，光芒刺破云层。

　　一道金甲红披，骑着神骏黑龙驹的身影，踏着淡淡的水蓝光晕，如同自朝阳中走出的神只，缓缓降落在广场边缘一处尚且完好的高台之上。

　　林曌端坐马背，目光平静地扫过满目疮痍，血腥冲天的广场，最终落在了那两截怪物残骸之上，唇角微勾。

　　“倒是让朕……”

　　“看了场不错的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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