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突袭

　　黑风坳的夜，浓得化不开。

　　柳乘风将“丙十七”的铁牌系在腰间最显眼处，带着韩石头和四名最机警的风影卫，沿着白天摸清的采药小径，悄无声息地向山坳深处摸去。越往深处走，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硫磺味便越发明显，混杂着秋夜山间的湿冷气息，透着一种令人不安的躁动。

　　韩石头忽然停下，蹲下身，手指捻起一点泥土放在鼻尖，又示意众人噤声。他侧耳倾听片刻，用极低的气声道：“左前方百步，有呼吸声，两个。守着。”

　　柳乘风打出手势，两名风影卫如狸猫般散入左侧灌木。不多时，传来两声极轻微的闷响，随即是鸟鸣般的哨音——障碍清除。

　　继续前行约半里，一处被藤蔓半掩的岩洞出现在山壁下。洞口仅容一人弯腰通过，但洞口前的杂草有明显被反复踩踏的痕迹，地上还有几道新鲜的车辙印，延伸向岩洞深处。

　　柳乘风示意众人隐入暗处，自己整了整衣袍，将铁牌亮出，大踏步走向洞口。

　　“止步。”

　　沙哑的声音从洞侧阴影中传来，一个同样身着黑衣的汉子现身，手中弩箭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目光警惕地扫过柳乘风的脸，最后定格在那块狼头铁牌上。

　　“丙十七？”汉子眯起眼，“今日不是你的班。”

　　“丙三昨夜传讯，说这边‘货’要提前出，让我来协助清点。”柳乘风压着嗓子，声音模仿着先前那死士的几分冷硬。这是他从尸体喉部残留气息中推断出的音色特点，结合风影卫中口技高手的指点，足有七八分相似。

　　汉子闻言，眼中疑色稍减，但仍未放下弩箭：“口令。”

　　柳乘风心头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北风急。”

　　这是他从山洞偷听时捕捉到的词。

　　汉子摇了摇头：“那是昨日的口令。今日是——‘狼行千里’。”

　　柳乘风沉默一瞬，忽然嗤笑：“你诈我？丙三根本没改口令。还是说，你想私吞这批‘硬货’，连自己人都要灭口？”

　　他说话的同时，脚下看似不经意地向前半步，腰间的铁牌在月光下晃动。汉子被他的话搅得一愣，下意识看向铁牌，就在这瞬息之间，柳乘风动了！

　　身影如鬼魅欺近，左手如电扣住弩机，右掌并指狠狠切在汉子颈侧。汉子闷哼一声，软倒在地。整个过程无声无息。

　　柳乘风快速将人拖到暗处，从他怀中摸出一块同样的狼头铁牌，编号是“丙二十一”。他换上这块牌子，朝暗处打了个手势，韩石头等人迅速跟上。

　　岩洞初极狭，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里面竟是一个天然的巨大溶洞，被人为修整过，分出数个隔间。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硝石和硫磺味，还夹杂着木炭粉的焦气。四个黑衣人在忙碌，有人在用石臼研磨原料，有人在用木模压制黑色的药饼，还有人正将制成的药饼用油纸包好，装入木箱。

　　溶洞一角，整齐堆放着三十余个同样的木箱。

　　韩石头只看了一眼，就压低声音急促道：“全是配好的火药，分量……足够炸平半个宣州城！”

　　柳乘风心头剧震。他强自镇定，亮出铁牌，用刚才汉子的嗓音喝道：“都停下！丙三有令，今夜所有‘货’紧急转移，城外接应的人到了！”

　　那四人闻声抬头，其中一人皱眉：“丙二十一？你怎么进来了？外头……”

　　话音未落，柳乘风身后的两名风影卫已如猎豹扑出，手中短刃寒光一闪，直取最近两人咽喉。另外两人反应极快，抓起手边的铁钎和药杵就要反击，韩石头低吼一声，如蛮牛冲撞，硬生生将一人撞飞在石壁上，另一人被柳乘风一剑封喉。

　　战斗在五息内结束。但倒地的黑衣人中有个机灵的，在咽气前奋力将手中的药杵砸向洞壁一处凸起的钟乳石——

　　“铛！”

　　清脆的撞击声在溶洞内回荡。

　　“糟了！”柳乘风脸色一变，“是警报！”

　　几乎同时，溶洞深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喝，至少十余人正朝这边冲来！

　　“撤！”柳乘风当机立断，“韩队正，带两人去毁掉那些药饼，用油！其他人跟我断后！”

　　韩石头二话不说，冲到那堆木箱旁，掏出随身火折子和一小罐火油——这是林逸让他们必备的应急之物。他将火油泼洒在木箱和散落的药粉上，火折子一晃，火焰瞬间腾起！

　　“走！”

　　众人边战边退。冲来的黑衣人见火药被点燃，惊恐万分，试图救火，却被柳乘风等人死死堵在通道。火焰迅速蔓延，舔舐着木箱和散落的原料，刺鼻的浓烟滚滚而起。

　　“轰——！！！”

　　第一声爆炸来得比预想更快更猛！整个溶洞剧烈摇晃，碎石簌簌落下。紧接着，连锁爆炸接二连三，巨大的火球和气浪从洞口喷涌而出，将夜空照得亮如白昼！

　　柳乘风等人早已退出洞外，被气浪推得翻滚出数丈。回头望去，那处山壁正在坍塌，熊熊烈焰吞没了一切。

　　“快走！这么大的动静，官兵马上就到！”柳乘风拉起被震得发懵的韩石头，带着众人迅速隐入山林。

　　就在他们撤离后不到一刻钟，宣州城的驻军和衙役便火速赶到黑风坳，但面对一片火海和不断崩塌的山体，只能远远围住，设法防止山火蔓延。

　　---

　　消息传回神机坊时，天已微亮。

　　林逸听着柳乘风的禀报，看着远处天际尚未散尽的火光和黑烟，面色沉静，眼中却有寒芒闪烁。

　　“销毁了火药，断了他们一条臂膀，但也彻底暴露了我们。”他缓缓道，“对方死了这么多人，又丢了如此重要的据点，绝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明枪暗箭都会来了。”

　　苏婉清端来热茶，忧心道：“好在夫君早有防备，坊内上下已清查过数次，重要图纸和配方都已转入地下密室，他们想从技术上下手，难如登天。”

　　“技术他们偷不去，”林逸摇头，“我担心的是别的。如此大规模的火药配制和囤积，所需原料、人工、场地，绝非几个死士和一间杂货铺能支撑。他们背后，一定有本地的官绅或豪商提供掩护和渠道。黑风坳炸了，这些人……该跳出来了。”

　　话音刚落，明轩脸色苍白地冲了进来，手里捏着一封盖着官印的文书。

　　“公子！不好了！州衙来了大队官差，还有……还有监察御史的人！说我们神机坊‘私藏违禁，勾结匪类，图谋不轨’，要即刻查封坊内所有工坊、仓库，带走所有账簿和管事问话！杜大人……杜大人被勒令在府中‘协查’，不得干涉！”

　　林逸接过文书扫了一眼，落款处除了宣州府衙的大印，赫然还有一道朱红色的“南直隶监察御史”的印鉴！

　　御史台的人，竟然直接插手了！而且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巧！

　　“果然来了。”林逸反而笑了，只是那笑容冰冷，“黑风坳的火还没灭，查封的公文就到了。这是要趁我们‘做贼心虚’，来不及反应，一举钉死我们啊。”

　　坊外已传来嘈杂的人声和官差的呵斥声。

　　苏婉清抓紧了他的手臂：“夫君，怎么办？”

　　林逸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站起身，整了整衣袍，目光扫过屋内众人——柳乘风、韩石头、明轩，还有闻讯赶来的几位核心管事。每个人脸上都有惊怒，但并无慌乱。

　　“不必慌乱。”林逸声音沉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他们查，就让他们查。神机坊一砖一瓦、一钉一铆，皆合法度，所有原料采购、军械交割，皆有朝廷批文和郡王府印信为凭。至于‘勾结匪类’……”他看向柳乘风。

　　柳乘风会意，低声道：“黑风坳那几人身上搜出的铁牌、兵器，以及永丰杂货铺的线索，足以证明另有一股势力在暗中囤积火药。我们只是‘发现’并‘举报’了匪类，何来勾结？”

　　“正是此理。”林逸点头，“明轩，去开中门，请御史和官差大人们进来。所有账册，搬出来让他们看；所有仓库，打开让他们查。我们配合，但每一处检查，必须有我们的人在场记录。”

　　“那……若是他们硬要栽赃？”一位管事忍不住问。

　　林逸走到窗边，看向远处州衙的方向，淡淡道：“杜大人虽被暂时困住，但并非哑巴。郡王爷在北疆，消息也该传到京城了。而最重要的是……”

　　他转过头，眼中锐光逼人：“真金不怕火炼。他们想用官威压我，用阴谋毁我，却不知——我林逸最擅长的，便是把这浑浊的水，搅得更清，让所有藏在底下的魑魅魍魉，都翻上来见见光。”

　　“让他们查。查得越细越好。”

　　“因为查到最后，这‘图谋不轨’、‘勾结匪类’的罪名，还不知道会落在谁的头上。”

　　话音落，坊门外传来沉重的拍门声。

　　宣州的天，要变了。

　　（第三百六十七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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