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 右键，格式化信仰

　　“老大！救命啊！”

　　雷胖子的嘶吼从通讯器中炸开，带着一种被碾碎了所有希望的、濒死的颤抖。

　　那声音撕裂了实验室里刚刚弥漫开的新生芬芳。

　　话音未落，通讯在一声剧烈的爆炸轰鸣中被掐断。

　　全息屏幕上，雷胖子的脸被撕成无数尖叫的噪点，最终坍缩。

　　只剩下一片雪花，无声地吞噬着所有的光。

　　实验室里，那股属于创世的暖意，被一种来自遥远星空另一端的、绝对的“无意义”，瞬间覆盖。

　　陈夜嘴角的弧度，那抹属于造物主的微笑，并未消失。

　　它只是失去了所有温度，像一枚被永久蚀刻在冰雕上的、神只的嘲讽。

　　他将怀中陷入安睡的望舒，轻轻交到一旁刚刚获得新生的瑞娜怀中。

　　他的动作依旧轻柔，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的瓷器，生怕惊扰了她千年来第一个安稳的梦。

　　但那双深邃的黑瞳，已经没有了焦距。

　　瞳孔深处，那片刚刚倒映出女神绝美容颜的宇宙，正被一种无声的、冰冷的怒火，从底层逻辑开始，右键，格式化。

　　他的视线穿透了眼前那片吞噬光明的雪花，穿透了无尽的星海，凝视着某个正在急速凋零、垂死挣扎的坐标。

　　“照顾好她。”

　　他的声音很轻，像一片雪花落在滚烫的金属上，瞬间蒸发，只留下一丝冰冷的嘶鸣。

　　这股寒意并非源自环境，而是直接源于他本身。

　　以他为中心，整个空间的底层法则，都因他一个念头的转变而变得脆弱、易碎。

　　瑞娜蓝宝石般的美眸中，那金色数据构成的星河，第一次出现了停滞。

　　她感受到一种无法被她的神级数据库所理解、所定义的恐怖情绪。

　　那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比愤怒更纯粹、更原始的……抹除意志。

　　“是……主人。”

　　瑞娜下意识地收紧双臂，将望舒柔软的身体更紧地护在怀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抵御从陈夜身上散发出的、那股让数据神格都为之颤栗的威压。

　　陈夜转身，独自一人，面向那片死寂的雪花。

　　他没有握拳，没有皱眉，甚至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他只是站在那里，唇角那抹属于造物主的弧度，被彻底抚平了。

　　他越是平静，秦知语等人越是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言喻的恐惧。

　　仿佛一尊沉睡的古神，被最亵渎的方式惊醒了。

　　“滴。”

　　几秒钟后，通讯在系统的强制干预下，被重新接通。

　　画面极不稳定，布满了扭曲的电磁波纹，像一张被揉皱后又勉强展开的脸。

　　雷胖子那张标志性的圆脸再次出现。

　　但那张脸，已经瘦到脱相，颧骨高高耸起，布满血丝的眼球深陷在眼窝里，嘴唇干裂起皮，像是几天几夜没有喝过一滴水。

　　他身后，是死寂的神国一号基地。

　　曾经那个充满喧嚣、希望与汗水的家园，此刻像一座被遗弃的巨大坟墓。

　　画面中，一名刚刚还在为自己长出新手臂而对陈夜顶礼膜拜的老兵，此刻正跪在地上。

　　他用那只新生手臂的指甲，一遍又一遍，机械地、无声地刮擦着冰冷的金属地板。

　　刺啦……刺啦……

　　指甲翻卷，血肉模糊，他却仿佛毫无痛觉。

　　他的眼神空洞，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在做着最后徒劳的呼吸。

　　整个基地，都弥漫在这种诡异的“无声”里。

　　没有人哭喊，没有人暴动，只有这种让人发疯的、死一般的沉寂。

　　偶尔有几个梦呓般的音节，从不同角落飘出，汇聚在通讯器里，变成一种精神上的剧毒。

　　“没有意义……”

　　“为什么……要活着……”

　　“努力……有什么用……”

　　这些破碎的呢喃，比任何惨叫都更令人毛骨悚然。

　　它不摧毁你的身体，它只掏空你的灵魂。

　　秦知语的脸色瞬间煞白，她下意识地扶住身前的控制台，才稳住自己因震惊而发软的身体。

　　她茶色的美眸里，满是颠覆了她科学认知体系的惊骇。

　　“集体性……希望剥夺现象？这不符合任何已知的精神感染模型！”

　　“三天前。”

　　雷胖子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反复打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

　　“从外围的生活区开始，就像一场看不见的瘟疫……”

　　侯三一把抢过通讯器，声音尖利得像指甲刮过玻璃。

　　“老大！这不是瘟疫！是它们在咱们的根服务器里，执行了一个‘右键，删除’！贡献点系统崩溃了，因为没人觉得那串数字有意义！工厂停了，因为工人忘了为什么要拧螺丝！老大，它们在格式化我们的灵魂！”

　　“饭……饭都没人吃了，三儿！”

　　雷胖子嘶哑地打断了他，这个把“吃”刻在基因里的胖子，此刻提起食物，声音里却带着一种比死亡更深的绝望。

　　“食堂的饭菜……还冒着热气，就长出了绿毛。老大，那不是腐烂，是食物本身在‘放弃’自己作为食物的意义！”

　　【灰袍人】。

　　【虚无呓语】。

　　陈夜的脑海中，冰冷地浮现出这两个词。

　　这不是病毒，甚至不是阴谋。

　　是阳谋。

　　是针对他神国根基，最直接、最恶毒的战争。

　　“还有多少人清醒？”

　　陈夜的声音，冷静得不带一丝波澜，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切开了雷胖子和侯三濒临崩溃的情绪。

　　雷胖子抹了把脸，眼中是摇摇欲坠的最后一点光。

　　“核心战斗人员……不到四成。但我们……我们快撑不住了，老大。”

　　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那些醒着的人，也开始怀疑……我们每天拼死拼活，坚持的这一切，到底有没有意义……”

　　陈夜深吸一口气。

　　那股让法则颤栗的刺骨寒意，骤然收敛。

　　不是消失。

　　而是被尽数压缩、凝聚，化为了一柄即将出鞘的、无形的刀。

　　他转身，目光落在了那个一直抱着猫耳耳机，因为愤怒而浑身轻颤的少女身上。

　　“思淼。”

　　他的声音不容置疑。

　　于思淼霍然起身，将嘴里那根已经忘了味道的棒棒糖狠狠吐掉。

　　她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慵懒的浅紫色眸子，此刻燃起了混杂着滔天怒火与专业领域被侵犯的狂热火焰。

　　“动用‘普罗米修斯’的全部算力，给我把那个躲在阴沟里的‘喇叭’，找出来。”

　　“交给我，夜老大！”

　　于思淼十指在虚空中的光屏上化作一片残影，数据洪流如决堤的星河，在她眼前奔涌咆哮。

　　“妈的，居然敢黑到老娘的服务器里来！看我不把你揪出来，做成电子宠物！”

　　“这种精神污染一定有源头！它被伪装在基地的背景环境噪音里，像一条藏在花园里的毒蛇！”

　　秦知语快步走到她身边，白大褂的下摆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她茶色的美眸紧紧钉死在屏幕上那些飞速滚动的代码上，语速是前所未有的快。

　　“淼淼，反向追踪！别追信号源，那种级别的敌人一定会做信息伪装！追踪‘零号病人’的感染扩散路径！”

　　“明白！”

　　于思淼眼中一亮，双手更快了。

　　屏幕上，神国基地庞大的三维地图被展开，数万个代表着居民的光点，大部分都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色。

　　随着秦知语提供的算法模型被植入，无数灰色的光点之间，被一道道红色的丝线串联起来。

　　一个清晰的、如同瘟疫蔓延的热力图，逐渐成形。

　　所有的感染链，如百川归海，最终都指向了地图上的同一个、散发着不祥光芒的深红色光点。

　　“找到了！”

　　于思淼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指着那个点，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夜老大！在神国生活区，地下三千米！”

　　“有一个【灰袍人】制式的精神信标！”

　　陈夜的目光，如两道实质的寒冰，落在了那个红点上。

　　地下三千米。

　　正好在基地能量核心的正下方。

　　“一个无解的阳谋。”

　　艾娃冰蓝色的美眸中闪烁着纯粹的理智之光，她站在阴影里，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那个残酷到令人窒息的现实。

　　“敌人将一颗精神炸弹，精准地植入我们心脏的起搏器下方。任何手术刀都会先切断心脉，任何精神麻醉都会被起搏器的电磁脉冲干扰。”

　　她顿了顿，补上了结论。

　　“我们看得见它，却碰不到它。”

　　啪。

　　于思淼嘴里下意识又叼上的一根新棒棒糖，掉在了地上。

　　她呆呆地看着屏幕，用一行只有自己能看到的颜文字，表达了此刻绝望的心情：

　　(╥﹏╥)……

　　死局。

　　一个彻头彻尾的死局。

　　实验室里，再次陷入了比先前更深、更冷的沉寂。

　　陈夜却在这片死寂中，对着通讯器里那两张已经彻底失去血色的脸，平静地说道：

　　“告诉所有还醒着的人。”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穿透灵魂的绝对重量，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那片正在蔓延的绝望。

　　“我，就是他们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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