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镜中新娘

　　“u rry ？”

　　full of the sa！

　　刺穿在冰冷的肢体，没有太多食欲。

　　冷封的恐惧像一条毒蛇，瞬间缠紧了杜杰的喉咙，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僵立在病房门口，目光死死锁在病床上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上。那双刚刚睁开的眼睛里，银白色的光芒如同深潭底部燃烧的鬼火，冰冷、妖异，带着一种非人的审视，穿透空气，直直刺入他的灵魂。“你……”杜杰的嘴唇翕动，却只能挤出这一个破碎的音节。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门框上，震得伤口一阵剧痛。这疼痛如此真实，却在此刻显得如此荒谬。病床上的“杜杰”缓缓坐起身，动作带着一种初醒的慵懒，却又透着难以言喻的僵硬感。他掀开被子，露出同样穿着病号服的身体，然后，那双闪烁着银光的眼睛，落在了门口惊骇欲绝的杜杰身上。“终于……回来了？”床上的“杜杰”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丝诡异的熟悉感，仿佛杜杰自己久未开口后的声线。他嘴角微微勾起，形成一个冰冷而充满恶意的弧度。“看来，你听到了不少……有趣的事情？”杜杰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几乎要炸开。镜屋中伪魂的话语如同惊雷般在他脑中炸响——“你才是那个从一开始就被选中的……替代者！”“你才是祭品！”难道……难道眼前这个，才是真正的杜杰？而自己……自己是什么？一个占据了他身体的伪魂？一个可悲的替代品？巨大的混乱和认知的崩塌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他猛地摇头，嘶声喊道：“不！你是谁？！我才是杜杰！”床上的“杜杰”发出一声短促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冷笑。“你？”他慢慢站起身，动作流畅得不似重伤初愈。“你只是一段被精心编织的幻影，一个承载着‘杜杰’这个名字和记忆的空壳。真正的杜杰……”他抬起手，指向自己的胸口，“在这里。或者说，在‘它’需要的时候，才会在这里。”他一步步向门口走来，银白色的眼眸在昏暗的病房里亮得惊人。“你以为你冲进镜屋，找到那本破书，就接近了真相？那不过是‘它’给你设下的迷宫，让你在绝望和恐惧中打转，最终心甘情愿地走向那个‘抉择’。”他在距离杜杰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你存在的意义，就是成为祭品，在午夜时分，亲手打碎镜子，释放那个女人的灵魂，然后……代替她，坠入永恒的镜渊。”“菲菲……”杜杰喃喃道，这个名字此刻像一把刀，在他混乱的心上又剜了一下。“林菲菲？”床上的“杜杰”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怜悯和嘲讽的表情，“可怜的女人。她比你还不如。至少，你还能顶着‘杜杰’的名字和躯壳，在这个世界上活动。而她……”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残酷的玩味，“她从未真正走出过那面镜子。”杜杰如遭重击，瞳孔骤然收缩：“你说什么？！”“三个月前那场车祸，”床上的“杜杰”语气平淡，仿佛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往事，“真正的林菲菲，在撞击发生的瞬间，灵魂就被剥离，吸入了镜中世界。留在现实里的，只是一个被伪魂占据的、等待最终收割的空壳。而你看到的，那个试穿婚纱、梦游、与你对话的‘菲菲’，从始至终，都只是伪魂在镜中世界操控的倒影。她的本体，她的灵魂，从未离开过镜子的牢笼。她一直……都在镜子里。”巨大的悲恸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杜杰。原来如此！难怪镜中的影像会说话，难怪监控里沉睡的菲菲睁着眼微笑！菲菲……他深爱的菲菲，早在三个月前，在那个雨夜的车祸里，就已经被困在了冰冷的镜面之后！他所做的一切挣扎，他感受到的所有恐惧和爱恋，对象竟然只是一个虚幻的倒影和一个占据躯壳的恶魔！“不……不可能……”杜杰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我要救她……我一定要救她出来！”“救她？”床上的“杜杰”嗤笑一声，“用你自己永世不得超生作为代价？那本破书不是告诉你了吗？击碎所有镜子，释放她的灵魂，然后你成为替代品，被契约吞噬。这就是你唯一能做的‘拯救’。”他逼近一步，银白色的眼眸闪烁着冰冷的光，“多么感人的牺牲啊。可惜，你救出来的，也不过是一个早已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残魂。而你自己，将永远沉沦在黑暗里。”杜杰看着眼前这个拥有自己面容、却散发着恶魔气息的存在，又想起镜屋中那个穿着染血婚纱的“菲菲”。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没有选择。从来就没有选择。伪魂说得对，他只是一枚棋子，被推着走向既定的结局。他救不了菲菲。或者说，他能给她的“救赎”，就是用自己的永恒黑暗，换取她灵魂的短暂自由。这个认知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切割着他的心脏。痛，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最后一丝挣扎和恐惧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决绝。他不再看病房里的那个“自己”，转身，踉跄着，却又无比坚定地冲出了病房，冲出了医院。时间，不多了。圣心大教堂的钟声，在黄昏的暮色中悠扬响起。彩绘玻璃窗透进最后几缕金色的阳光，将空旷的殿堂染上温暖的色彩。空气中弥漫着百合花的清香。宾客们低声交谈，脸上洋溢着祝福的笑容，等待着婚礼的开始。没有人注意到，一个穿着皱巴巴、沾着泥污和血迹病号服的男人，如同幽灵般从侧门悄然潜入。杜杰背靠着冰冷的石柱，阴影笼罩着他苍白憔悴的脸。他的目光越过衣香鬓影的宾客，死死锁定在圣坛前方——那里，竖立着一面巨大的、镶嵌着华丽鎏金边框的落地镜。镜面光洁如新，清晰地映照出布置精美的圣坛和……那个穿着洁白婚纱的身影。“菲菲”。她背对着他，身姿挺拔，头纱垂落，安静地等待着。镜中的她，同样完美无瑕，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但杜杰知道，那只是伪魂精心维持的假象。真正的菲菲，被囚禁在镜面之后，如同沉睡在琥珀中的蝴蝶。他低头看了看腕表。距离午夜十二点，契约完成、灵魂收割终结的时刻，还有不到五分钟。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每一次搏动都带着诀别的钝痛。他深吸一口气，那混杂着花香和蜡烛气息的空气，此刻闻起来却带着铁锈般的腥甜。他握紧了藏在病号服袖子里的东西——一块从镜屋带出来的、边缘锋利的厚重玻璃碎片。就是现在。杜杰猛地从阴影中冲出，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他无视了宾客们瞬间响起的惊呼和骚动，无视了冲上来试图阻拦的酒店工作人员，他的眼中只有那面巨大的镜子，以及镜中那个穿着婚纱的倒影！

　　“菲菲——！”

　　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在空旷的教堂里回荡，带着无尽的悲怆和决绝。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在“菲菲”闻声惊愕回头的瞬间，杜杰已经冲到了镜前。他高高举起手中的玻璃碎片，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狠狠砸向那光洁的镜面！

　　“哗啦——！！！”

　　一声震耳欲聋的、如同水晶宫殿崩塌般的巨响！巨大的落地镜应声而碎！蛛网般的裂痕瞬间爬满整个镜面，无数碎片如同破碎的星辰，闪烁着冰冷的光芒，轰然坠落！就在镜子彻底碎裂的刹那，奇异的事情发生了！没有飞溅的玻璃伤人。所有的碎片在坠落的瞬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定格，然后化作无数道朦胧的、散发着微光的虚影！这些虚影如同挣脱牢笼的飞鸟，带着解脱般的轻盈感，从破碎的镜框中喷涌而出！它们盘旋着，上升着，在教堂高大的穹顶下汇聚成一片朦胧的光雾，然后如同被风吹散的萤火，迅速消散在空气中。其中一道最为清晰、也最为黯淡的光影，在消散前，似乎微微停顿了一下。光影勾勒出一个模糊的、穿着婚纱的女子轮廓。她缓缓转过头，朝着杜杰的方向，仿佛隔着生与死的界限，深深地望了他一眼。那双眼睛，杜杰认得。清澈，温柔，带着无尽的悲伤和……一丝释然。

　　“阿杰……”

　　一个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直接响在杜杰心底的声音轻轻响起，“……谢谢……对不起……”

　　光影彻底消散。杜杰僵立在满地的碎玻璃前，高举的手臂无力地垂下，手中的玻璃碎片“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得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结束了。

　　菲菲的灵魂，自由了。

　　而他……一股难以形容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和虚弱感瞬间攫住了他。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从他体内剥离、吞噬。他晃了晃，几乎站立不住。“抓住他！”保安的怒吼声传来。杜杰没有反抗，任由两个强壮的保安一左一右架住了他。他像一具失去提线的木偶，被粗暴地拖离了圣坛。混乱中，他最后看了一眼那片破碎的镜框和满地狼藉，然后被拖出了教堂大门。没有人注意到，在他被拖走时，垂落的左手无名指根部，一道极其细微的、如同冰裂纹路般的银白色纹路，正悄然浮现，并沿着指节，极其缓慢地向上蔓延，如同某种活物在皮肤下悄然生长。

　　一小时后。

　　圣心大教堂经过一番匆忙的收拾，破碎的镜框被移走，铺上了新的地毯。悠扬的婚礼进行曲重新奏响，掩盖了方才的混乱与恐慌。宾客们脸上重新挂上得体的笑容，仿佛刚才那疯狂的一幕只是一场短暂的噩梦。灯光聚焦在圣坛前。新郎杜杰，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礼服，身姿挺拔，面容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温柔笑意。他微微侧身，看着红毯尽头。

　　新娘“林菲菲”挽着父亲的手臂，头纱遮面，身姿优雅，一步步走来。洁白的婚纱在灯光下流淌着圣洁的光辉。她走到杜杰面前，缓缓抬起头。头纱下，她的脸庞美丽依旧，眼神温柔似水，带着新嫁娘的娇羞和幸福。她将手轻轻放入杜杰伸出的手中。牧师庄严的声音响起：

　　“杜杰先生，你是否愿意娶林菲菲小姐为妻，无论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杜杰凝视着眼前的新娘，目光深邃，嘴角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些许。他清晰地感觉到，左手无名指上，那道银白色的纹路已经悄然蔓延到了第二个指节，带来一种细微的、冰冷的麻痒感。他开口，声音平稳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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