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前兆的病变

　　浴帽间。浓重的水汽，镜子被蒙上一层厚厚的白雾。黄曼站在花洒下，任由温热的水流冲刷身体。她闭着眼，试图驱散昨夜冒雨买牛奶后残留的寒意——那寒意并非来自雨水，而是从骨髓深处透出来的冰冷。水流滑过皮肤，本该带来暖意，她却只感到一种隔靴搔痒般的疏离感，仿佛这具身体正在逐渐失去对温度的感知。她关掉水，伸手抹去镜面上的水雾。镜中映出的脸让她动作猛地一滞。那张脸依旧美丽，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精致。但那种精致透着一股非人的气息。皮肤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透明的白皙，细腻得看不见任何毛孔，如同上好的白瓷，在浴室顶灯下泛着一种柔和却冰冷的光晕。她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轻轻触碰脸颊。触感光滑得不可思议，带着一种低于常人的凉意，那凉意透过指尖，直抵心底。这不是护肤品的效果。黄曼的心跳漏了一半。她凑近镜子，仔细审视自己的脖颈、锁骨、手臂。无一例外，皮肤都呈现出这种诡异的、毫无血色的白，光滑得如同覆盖了一层看不见的釉质。她甚至尝试用力搓了搓手臂，皮肤微微泛红，但那红晕褪去得极快，眨眼间又恢复了那种冰冷的瓷白。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攫住了她。她猛地转身，拉开浴室门冲了出去，甚至顾不上擦干身体。湿漉漉的脚印在地板上留下痕迹，她径直冲向厨房，拉开冰箱门。冷藏室的冷气扑面而来，她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反而像沙漠旅人见到绿洲。她一把抓起昨晚买回来的牛奶，撕开封口，仰头就灌。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一种奇异的、深入骨髓的安抚感，暂时压下了那股恐慌。她贪婪地吞咽着，直到一盒牛奶见底，才长长地吁了口气，靠在冰箱门上，胸口微微起伏。那冰冷的液体似乎在她体内流淌，暂时填补了某种空洞，让她感觉自己还“活着”。杜杰站在客厅的阴影里，无声地看着这一切。他穿着睡衣，手里端着一杯刚泡好的咖啡，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镜片后的眼神。从黄曼冲出浴室，到她在冰箱前近乎失态地狂饮牛奶，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都被他尽收眼底。“你最近……好像特别怕冷？”杜杰的声音在安静的清晨响起，打破了厨房里只有吞咽声的寂静。他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黄曼身体一僵，握着空牛奶盒的手指收紧，塑料盒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她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他，声音有些发紧：“没有。只是……刚洗完澡，有点凉。”“是吗？”杜杰端着咖啡，缓步走近。他没有看黄曼的脸，目光落在她裸露的手臂上。那手臂在晨光中白得晃眼，皮肤上还挂着未干的水珠，水珠滑落，竟没有留下任何水痕。“你的皮肤……”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看起来很好。”黄曼猛地转过身，下意识地将手臂藏到身后，动作带着一丝慌乱。她脸上挤出一个笑容，试图显得自然：“可能是最近休息好了吧。”她避开杜杰探究的目光，低头将空牛奶盒扔进垃圾桶，“我去换衣服。”她快步走回卧室，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杜杰的眼神，平静却锐利，像手术刀一样，让她无所遁形。他一定察觉到了什么。客厅里，杜杰站在原地，抿了一口咖啡。苦涩的液体在舌尖蔓延。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黄曼的变化，绝非“休息好了”那么简单。那皮肤的色泽和触感，那异常的体温，还有对牛奶近乎病态的依赖……这一切都超出了常理。他放下咖啡杯，走到餐桌旁坐下，打开笔记本电脑。屏幕亮起，映着他毫无表情的脸。他调出一个加密文件夹，里面是他这段时间以来，不动声色记录下的关于黄曼的异常数据：体温（多次低于35.5℃）、牛奶消耗量（日均超过2升）、睡眠时间（越来越短，且常在深夜醒来）……以及，他昨晚在她睡着后，用便携式红外测温仪测得的她体表温度——35.1℃。这不是压力过大能解释的。

　　杜杰的手指在触摸板上滑动，打开浏览器，输入几个关键词：

　　“皮肤异常白皙光滑”、“体温过低”、“牛奶依赖症”。搜索结果大多是些无关的医学常识或论坛上的无稽之谈。他皱了皱眉，又尝试搜索

　　“超自然现象”、“身体异变”

　　等更宽泛的词条，屏幕瞬间被各种都市传说、科幻小说和神秘学讨论淹没。他关掉浏览器，靠在椅背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理性告诉他，这些变化很危险，需要警惕，甚至需要干预。但内心深处，另一种冰冷的声音在低语：

　　或许是一种进化？是一种在残酷游戏中生存下来的、意想不到的馈赠？如果黄曼真的获得了某种……能力呢？卧室门开了。黄曼走了出来，已经换上了一身剪裁合体的职业套装。她化了精致的妆，试图用粉底和腮红掩盖那过于苍白的肤色，但效果有限，反而在灯光下透出一种奇异的、非自然的质感。她拿起自己的包，动作刻意地流畅自然：

　　“我去公司了。”

　　杜杰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点点头：

　　“好。”

　　黄曼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出租屋。电梯下行时，她看着光洁如镜的轿厢壁映出的自己，那张妆容精致的脸下，是挥之不去的苍白底色。她感到一阵窒息，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她体内悄然生长，改变着她，吞噬着她。一整天，黄曼都心神不宁。坐在宽敞明亮的独立办公室里，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掌控权力的快感。指尖敲击键盘时，那冰凉的触感时刻提醒着她身体的异常。同事的问候和下属的请示在她耳边嗡嗡作响，却无法真正进入她的意识。她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茶水间，飘向那个存放着公司福利牛奶的小冰箱。下午，她终于忍不住，起身走向茶水间。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两个女同事的窃窃私语。“……黄总监的皮肤真是绝了，白得发光，跟打了高光似的。”“是啊，羡慕死了。不过……你不觉得有点太白了？白得……不太像真人？”

　　“嘘！小声点！让人听见……”

　　黄曼的脚步钉在原地，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她猛地转身，快步走回办公室，反手关上门，背靠着门板，胸口剧烈起伏。她冲到办公桌的落地镜前，死死盯着镜中的自己。白。确实白。白得刺眼。白得……诡异。镜中的女人，妆容精致，衣着得体，眼神却带着一种无法掩饰的惊惶和空洞。那层精致的皮囊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挣扎着要破茧而出。下班后，黄曼没有直接回家。她去了超市，推着购物车，在冷藏区流连。

　　她无视了蔬菜、水果、肉类，目光只锁定在那一排排、一桶桶的牛奶上。纯牛奶、高钙奶、脱脂奶……她像着了魔一样，将货架上的牛奶一盒盒、一桶桶地扫进购物车，直到堆成一座小小的白色山峰。收银员看着这个气质优雅却买了整整一车牛奶的女人，眼神古怪。黄曼面无表情地刷卡，拎起沉重的购物袋，快步离开。回到出租屋，杜杰还没回来。黄曼将牛奶一盒盒塞进冰箱，冷藏室很快被填满。剩下的几桶，她直接拎进了浴室。她放了一浴缸温水，然后，做了一件连她自己都觉得疯狂的事——她撕开牛奶桶的封口，将冰冷的、乳白色的液体，一股脑地倒进了浴缸里。

　　一桶，两桶……温水和牛奶混合，变成一种浑浊的、散发着浓郁奶香的液体。黄曼脱下衣服，赤身踏入浴缸。温热的奶液包裹住她冰冷的身体，那奇异的、深入骨髓的安抚感再次袭来，比饮用时强烈百倍。她满足地叹息一声，将整个身体沉入奶白色的水中，只留下口鼻呼吸。冰冷的肌肤贪婪地吸收着牛奶中的某种物质，那深入骨髓的寒意似乎被暂时驱散，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和安宁笼罩了她。她闭上眼睛，蜷缩在温热的牛奶浴中，像胎儿蜷缩在母体的羊水里。不知过了多久，浴室门被轻轻推开。杜杰站在门口，看着浴缸里那个浸泡在牛奶中的身影。黄曼闭着眼，似乎睡着了，乌黑的长发漂浮在乳白色的液体上，衬得她露在水面上的肩膀和脖颈更加苍白刺眼。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奶香，混合着水汽，形成一种甜腻而诡异的气息。

　　杜杰的目光扫过浴缸边散落的几个空牛奶桶，镜片后的眼神变得无比幽深。他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个冷静的观察者，记录着眼前这超乎想象的一幕。浴缸里，黄曼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似乎感觉到了注视，但她没有睁开眼，只是将身体更深地沉入那一片温暖的、白色的混沌之中。

　　“雾气湿蒸的挥霍”，迷雾笼罩在浴间！这是病变的开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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