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异常处理

　　杜杰靠在实验楼冰冷的瓷砖墙上，后脑勺抵着坚硬的墙面，试图用那点凉意浇灭脑子里翻腾的混乱。布晓怡和林教授消失在走廊尽头，他们平静讨论“参数修正”的声音却像锥子一样扎进他的耳朵。逆反增益效应？异常数据分析报告？每一个词都像一块巨石，砸在他摇摇欲坠的理论高塔上。他低头，手腕上的ELink Pro手环屏幕幽幽亮着，代表布晓怡亲密度的蓝色光条，像一条不知疲倦的爬虫，缓慢而坚定地停留在71%的位置。这数字此刻看起来不再是一个验证，而是一个巨大的、冰冷的问号，一个指向他愚蠢和盲目的箭头。他感觉自己像个被扒光了衣服的小丑，在精心设计的舞台上卖力表演，而唯一的观众，正坐在后台，冷静地记录着他的滑稽，然后轻描淡写地修改着规则。“操！”杜杰低骂一声，一拳砸在墙上，指关节传来的钝痛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他不能被耍。他必须搞清楚，这该死的71%，到底是他的“歪理”真的歪打正着，还是……布晓怡在数据上动了手脚？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调出实验后台的原始数据流。他需要一个解释，一个能戳穿这荒诞剧的解释。他的目光在复杂的图表和数字间穿梭，寻找着任何一丝不和谐的蛛丝马迹。心率、皮电反应、微表情识别……布晓怡的数据，除了那次微不足道的皮电凸起，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可亲密度却在稳步上升？这完全违背了ELink Pro系统的基础逻辑——情感反馈是亲密度计算的核心权重！除非……除非权重被篡改了。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他想起布晓怡和林教授讨论的“逆反增益效应修正模块”。修正？修正什么？修正成现在这种荒谬的结果吗？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不是一条，是连续不断的消息提示音，像潮水般涌来。他烦躁地划开屏幕，瞬间被淹没在信息的洪流里。【杜哥！救命！系统疯了！我女朋友骂了我一早上，亲密度直接涨到80%了！这正常吗？！】【歪理派实践群炸了！好多人的手环都密度乱跳！完全不受控制！】【杜杰！你的理论是不是有BUG？我什么都没做，系统给我匹配了个死对头，亲密度显示99%！开什么玩笑？！】【完了完了，我跟我对象吵了一架，亲密度暴跌到10%，结果刚和好，它又瞬间弹回90%！这系统抽风了吧？】【@杜杰 大神！快看看论坛！系统公告说ELink Pro出现大规模异常波动！是不是你的实验搞的鬼？！】杜杰的心脏猛地一沉。他迅速点开校园论坛。首页已经被“ELink Pro系统异常”的帖子刷屏。置顶的是一条官方紧急通告：【重要通知：ELink Pro情感匹配系统检测到未知算法干扰，导致部分用户亲密度数据异常波动。技术团队正在全力排查修复，请用户保持冷静，暂时勿依赖系统数据进行重要决策。给您带来不便，敬请谅解。】“未知算法干扰……”杜杰盯着这行字，手指冰凉。他几乎是跑着冲回出租屋，打开电脑，接入自己的实验数据后台。他要看看，布晓怡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屏幕亮起，代表“爱情歪理派”实验项目的图标闪烁着刺眼的红色警报。他点进去，主界面一片狼藉。原本清晰的数据曲线图此刻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揉搓过，变得扭曲而混乱。代表理论预测的红色虚线早已消失不见，而代表实际亲密度的蓝色曲线，更是以一种近乎癫狂的姿态，在屏幕上剧烈地上下翻腾，毫无规律可言。最触目惊心的是屏幕中央弹出的两个巨大警示框：【警告：感情亏损率计算异常！当前值：99.9%】【警告：实验主体（杜杰）生理数据异常！心率：142 bp皮电反应：剧烈波动，神经兴奋指数：高危！】杜杰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胸口。那里，心脏正不受控制地狂跳，咚咚咚地撞击着胸腔，速度快得让他有些喘不过气。他看向屏幕上的“99.9%亏损率”——这是他理论的核心指标，意味着按照他的模型，这段“关系”带来的负面效应几乎达到极限，是彻头彻尾的失败。可同时，他身体的反应却截然相反——兴奋、紧张、一种近乎战栗的刺激感。巨大的矛盾感撕裂着他。他盯着那99.9%的亏损率，大脑一片空白。失败？彻底的失败？

　　“那为什么他的心脏会跳得这么快？”

　　“为什么血液像在燃烧？”

　　“这该死的兴奋感从何而来？”

　　是因为愤怒？因为被愚弄的屈辱？还是……因为布晓怡？他猛地甩头，试图驱散这个荒谬的念头。不可能！他怎么可能对这个把他当实验小白鼠、冷静地篡改数据、甚至可能一手导演了这场系统崩溃的女人产生……那种感觉？

　　他强迫自己将目光移回数据流。亏损率99.9%的计算依据是什么？

　　他调出后台的运算日志，一行行代码和数据源飞快滚动。很快，他发现了异常。计算“感情亏损率”的核心参数——用户主观满意度权重、情感交互负向反馈值、关系压力指数——其数据来源的指向……竟然被修改了！原本应该指向他和布晓怡真实交互记录的数据流，其中很大一部分，被巧妙地重定向到了一个……加密的外部数据池！那个数据池的标签，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内部项目代号：

　　【Project Rebound】。

　　Rebound？

　　逆反？反弹？

　　“杜杰的呼吸瞬间停滞。”他想起了布晓怡和林教授口中的“逆反增益效应”。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有人在人为地、系统地篡改他的实验数据源！用一套预设好的、指向“高亏损率”的虚假数据。。

　　覆盖了他和布晓怡之间真实发生的一切！目的呢？

　　就是为了让他的理论看起来像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为了让“感情亏损率”达到这个荒谬的99.9%？他猛地站起来，在狭小的出租屋里来回踱步，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愤怒像岩浆一样在血管里奔涌，几乎要将他吞噬。他被耍了！被布晓怡，或者她背后的什么人，当成了一个完美的实验对照组，一个用来测试他们那个“逆反增益效应”的小白鼠！他的理论，他的骄傲，他的一切，都成了别人实验室里的一个参数！他冲到窗边，猛地推开窗户。夜风带着凉意灌进来，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燥热和混乱。楼下校园里，隐约还能听到因系统异常而起的争吵和喧哗。

　　ELink Pro的崩溃，

　　像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席卷了整个校园的恋爱关系。

　　而这一切混乱的源头……他低头看着手腕上那个依旧显示着混乱波动的手环，看着屏幕上那刺眼的99.9%亏损率和自己爆表的生理数据。他赖以解释世界、掌控关系的理论体系，在冰冷的数据和残酷的现实面前，碎得连渣都不剩。他曾经坚信不疑的“爱情歪理”，

　　此刻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巨大的、可悲的、指向他自己的嘲讽。

　　杜杰靠在窗框上，夜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他望着窗外灯火阑珊却陷入混乱的校园，第一次感到一种彻头彻尾的茫然。他引以为傲的计算模型失效了，他精心设计的实验成了别人的工具，他甚至……连自己此刻这该死的心跳加速，都无法用任何理论来解释。

　　“这世界！到底怎么了？”“他自己，又到底在为什么而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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