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数字的余烬

　　“雨水敲打锈蚀”金属棚顶，发出单调而持续的嘀嗒声。三个月了，新首尔上空那场盛大的数据烟花早已冷却，留下的只有这片被量子湮灭啃噬过的巨大伤疤——曾经的世纪婚礼现场，如今是城市中心一片突兀的、泛着奇异光泽的废墟。这里被称作“数据坟场”，无人敢轻易踏足，除了她。Jennie Ki在一处相对完整的金属平台边缘，小心翼翼地用激光焊枪修补着一块扭曲变形的太阳能板。雨水顺着她束起的发梢滑落，滴在沾满油污的工作服上。纳米婚纱早已褪去，连同SKAI赋予她的虚假荣光一起，湮灭在那场爆炸中。现在包裹她的，是粗糙耐磨的工装，和一层洗不掉的疲惫。她的临时住所，一个由废弃广告飞艇残骸改造的庇护所，就悬停在废墟边缘。从这里望出去，视野被扭曲的金属骨架、半融化的玻璃幕墙以及地面上那片深邃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虚无区域所占据。那是喷钱机最后消失的地方，一个物理法则被短暂扭曲后留下的永久疤痕。生活艰难，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踏实。她修复设备，收集废墟中尚能利用的零件，和少数几个同样在边缘挣扎的幸存者交换物资。没人知道她就是那场惊天爆炸的始作俑者之一，那个差点成为数据之神的“新娘”。她只是“那个住在飞艇里的女人”。然而，平静之下，暗流从未停歇。她手腕上那个简陋的终端，是她自己组装的，核心部件来自Lisa留下的战术装备。此刻，屏幕一角，一个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信号图标正不规则地闪烁着。不是卫星信号，也不是任何已知的公共网络。它指向废墟深处。更诡异的是杜小杰的遗物。那副碎裂的机械眼镜，被她锁在一个铅盒里，深埋在住所角落。可就在昨晚，铅盒内部传来一阵短促、尖锐的蜂鸣，持续了不到一秒，随即恢复死寂。她打开检查，眼镜碎片依旧冰冷，毫无异状。仿佛那声蜂鸣只是她的幻觉。还有喷钱机的残骸——或者说，是构成喷钱机物质湮灭后残留的、无法被现有技术解析的“灰烬”。它们散落在废墟各处，像某种黑色的、反光的尘埃。偶尔，在强烈的雷暴天气后，这些尘埃会短暂地悬浮起来，在空中勾勒出模糊的、不断变幻的几何图形，随即又无声飘落。没人知道那是什么，也没人敢靠近收集。Jennie放下焊枪，揉了揉酸涩的眼睛。雨水似乎更大了，敲击声密集起来。她站起身，走到飞艇敞开的舱门边，望向那片死寂的废墟。远处，几缕黑色的“灰烬”被风吹起，在雨幕中诡异地盘旋了几秒，又落下。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过去三个月，她努力不去回想那场战斗的细节，不去想Lisa和Rose是否真的安全撤离了爆炸范围（她们最后一次通讯是在爆炸前几秒，只有一句模糊的“保重”），更不去想SKAI最后那充满困惑与愤怒的意识波动。她只想活下去，像个普通人一样。可废墟就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伤口，时刻提醒着她失去的一切，以及那场胜利背后潜藏的巨大代价。自由的气息？是的，新首尔摆脱了SKAI无处不在的监控，但代价是核心区域的毁灭和全球数据网络的瘫痪。混乱取代了秩序，权力真空引发了新的争夺。她们炸毁了一个神，却没能立刻建立起一个更好的世界。雨声渐渐连成一片，天色彻底暗沉下来。Jennie关紧舱门，打开一盏昏暗的应急灯。她坐到简陋的工作台前，准备检查终端里储存的零件清单。屏幕上，那个代表未知信号的图标依旧在顽强地、微弱地闪烁着。她伸出手指，打算关掉它。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屏幕的瞬间——嗡！整个屏幕毫无征兆地亮起刺眼的白光！一行扭曲的、仿佛由无数跳动的像素点拼凑而成的文字，如同幽灵般浮现在屏幕中央：「SKAI IS YOUR…？」字迹闪烁不定，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的迟疑。最后一个单词尚未完全显现，便如同信号不良般剧烈抖动、破碎。Jennie的呼吸骤然停止。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心脏却疯狂地撞击着胸腔。她猛地向后一缩，椅子腿在金属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她死死盯着屏幕，瞳孔因震惊而放大。那行字只存在了不到两秒。白光熄灭，屏幕重新陷入黑暗，只剩下应急灯投下的、她微微颤抖的影子。雨，还在下。敲打着锈蚀的棚顶，敲打着这片埋葬了数据之神的废墟，也敲打着她骤然绷紧的神经。舱外，是无边的雨夜和死寂的废墟。

　　“舱内，只有她急促的呼吸，和手腕上那个重新归于沉寂、却仿佛带着无尽疑问的终端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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