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归来者的背刺，背叛在晨光中降临

　　晨光像稀释了的金粉，吝啬地洒进岩石凹洞。我灌下去的水带着河床泥沙的腥涩，却像甘霖一样润泽了火烧火燎的喉咙和紧绷的神经。

　　“活着……还活着就好！”阿草捂着嘴，眼泪又涌了出来，这次是庆幸。丫妹靠在她怀里，小手轻轻拍着母亲的手臂，懵懂的眼睛看着我。

　　老藤却没立刻放松，独眼里的光像淬了火的针，扎在我脸上：“把饵递到周武王嘴边？远小子，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石牙那愣头青，没给你捅娄子？”

　　我靠着冰冷的岩壁坐下，把夜探军营、碎石传讯、以及姬发姜尚亲自夜审的过程，尽可能简洁清晰地讲了一遍。讲到石牙磕磕巴巴却精准地抛出“怪光”、“白影”、“地动”三个饵时，连老藤紧绷的脸皮都抽动了一下。

　　“那小子……竟有这份机智？”老藤喃喃，语气复杂，有惊讶，也有一丝后怕，“亏得是你先通了气。不然，被姬发和姜子牙那双眼睛一照，吓得尿裤子胡说八道都有可能。”

　　“他做得很好。”我肯定道，“咬死了孤身逃难、家人失散，只说自己看见的异象，其他一问三不知。姬发他们信了，至少信了异象存在。石牙暂时安全，甚至……可能因为这份‘情报’被多看顾两眼。”

　　疤脸叔还在昏迷，但呼吸平稳了些。阿草小心地给他喂了点滤过的水。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阿草擦干眼泪，眼神里多了点主心骨似的依赖，望向我，“就在这里等？还是……去救石牙？”

　　老藤立刻摇头，牵动伤口又龇了龇牙：“救？拿什么救？周营现在是龙潭虎穴！他们既然对那劳什子异象上了心，看守只会更严！我们这几块料，去就是添菜！”

　　我同意老藤的判断：“硬救不行。但石牙那边暂时应该无性命之忧。姬发下令‘好生看管’，军正审讯也只是走流程录口供。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利用这个时间窗口。”

　　“窗口？”阿草不解。

　　“周军的注意力，被引向了东南山中的‘异常’。”我压低声音，“他们短期内可能会派人去探查，但大规模搜山需要时间部署，而且牧野之战刚结束，朝歌未下，姬发的主力不可能长时间分散在深山老林里找‘鬼火’。”

　　老藤眼睛眯起：“你的意思是……他们暂时顾不上细究石牙背后有没有同伙，也顾不上漫山遍野搜我们这几个小虾米？”

　　“对。”我点头，“这是我们喘息的机会。疤脸叔需要更稳定的环境养伤，丫妹需要食物，我们所有人都需要休整，更需要……弄明白背上这玩意到底还有什么用。”我指了指被兽皮包裹、靠在岩壁上的主铭文板。它此刻安安静静，只有贴近了才能感到一丝极淡的温热，像沉睡巨兽的鼻息。

　　老藤顺着我的目光看去，独眼里闪过忌惮：“这宝贝……烫手啊。带着它，走哪儿都不安生。”

　　“但也不能丢。”我断然道，“它是‘秩序源’，对抗‘畸变’的关键。而且……”我顿了顿，“我怀疑，周军，或者说姬发和姜子牙，可能也在找类似的东西，或者至少，在关注这类‘非常’之物。石牙的口供，也许能让他们更确信‘异常’的存在与价值。将来某天，这或许是我们手里唯一能对话的筹码。”

　　“你想用这板子，跟周室谈条件？”老藤倒吸一口凉气，“远小子，你胆子比天还大！那是即将坐拥天下的周天子！我们算什么？山野流民！蝼蚁！”

　　“蝼蚁也有蝼蚁的活法，和……价值。”我看向洞外渐亮的山林，“现在当然不是时候。我们得先活下去，变强，至少……得先有个能藏身的窝。”

　　我们正低声商议着接下来的转移方向和可能的落脚点，一阵极其轻微、却绝非风声或兽类的窸窣声，突然从凹洞侧下方的坡地传来！

　　所有人瞬间噤声，武器入手。老藤忍着痛抓起他的短刀，阿草把丫妹护在身后，握紧了削尖的木棍。我悄无声息地挪到洞口边缘，【环境融入】的技巧让我呼吸近乎停滞，锐利的目光透过岩石缝隙向下扫视。

　　不是周军。周军的甲胄和脚步声不是这样。

　　也不是野兽。那声音……带着一种刻意放轻、却又难掩匆忙踉跄的意味。

　　一个人影，从坡下的灌木丛里钻了出来，跌跌撞撞地朝着凹洞方向爬来。衣衫破烂，沾满露水和泥污，头发散乱，脸上带着惊恐未定的神情，一边爬一边不住回头张望。

　　是阿穗！那个在之前混乱中，跟着另一伙难民跑散了的年轻妇人！她竟然找回来了？

　　我心中先是闪过一丝意外和警惕。她怎么找到这里的？我们昨夜逃离节点区域后，特意绕了路，选的这个临时藏身点也很隐蔽。

　　“是……是阿穗姐？”阿草也认出来了，惊讶地低呼，随即脸上露出喜色，“她没事！她找回来了！” 说着就要起身去接应。

　　“慢着！”老藤低喝，独眼死死盯着下面那个仓皇的身影，“不对劲。”

　　我也感觉到了。阿穗的惊慌不像是假的，但她奔跑爬行的路线……太直了，直直冲着我们这个并不显眼的凹洞。就像……她知道我们在这里。

　　而且，她的惊慌里，似乎混杂着一丝别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远哥！藤叔！阿草！是你们吗？救命！”阿穗也看到了凹洞，哭喊起来，声音嘶哑，带着绝望。

　　阿草不忍，看向我。

　　我示意她和老藤别动，自己握着环首刀，保持着戒备，慢慢从凹洞侧方一处不太显眼的位置滑了下去，落在阿穗前方几步远的坡上，挡住她直冲凹洞的路线。

　　“阿穗？”我沉声问，目光扫过她身后，“就你一个人？怎么找到这里的？”

　　阿穗看到我，像是看到了救星，腿一软差点瘫倒，泣不成声：“远哥……真的是你们！我……我差点死在外面！遇到溃兵，抢东西，还……还有人追我！我拼命跑，在山里乱转，天亮时看到这边有岩壁，想着能不能躲躲，没想到……没想到真遇到你们了！”她语无伦次，脸上泪水和泥污混在一起。

　　她的说辞听起来合理。乱世之中，一个落单的妇人，遭遇溃兵，慌不择路，偶然发现这个勉强能藏身的地方，合情合理。

　　但我心里的那点疑虑没散。她太“偶然”了。而且，她虽然看起来狼狈不堪，但呼吸的急促程度，和眼神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如释重负？不太对劲。

　　“谁追你？溃兵？有多少？往哪个方向去了？”我追问，同时侧耳倾听周围动静。

　　阿穗瑟缩了一下，胡乱指了一个方向：“那边……大概……三四个，有刀，我不敢细看……他们好像也在找什么东西，或者是找人……远哥，让我上去吧，我害怕……”她哀求着，又想往凹洞方向挪。

　　“等等。”我拦住她，目光锐利，“阿穗，你之前跟的那伙人，都散了？”

　　阿穗眼神闪烁了一下，用力点头：“散了，都跑散了！死的死，抓的抓……就剩我一个了……”

　　“那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我突然问，语气平静，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阿穗一愣，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被更浓的哭泣掩盖：“我……我不知道啊！我就是瞎跑，看到这里能躲人……远哥，你怀疑我？我……我一个女人，能有什么坏心？我就是想活命，想找你们啊！”她哭得更大声，显得委屈又可怜。

　　阿草在凹洞里听得不忍，低声道：“远哥，阿穗姐怪可怜的，先让她上来吧，这外面也不安全……”

　　老藤没说话，独眼依旧冷冷盯着。

　　我沉默了几秒。阿穗的表演近乎完美，一个受尽惊吓、孤苦无依的妇人。我的怀疑似乎毫无根据。也许真是我多心了？乱世重逢，草木皆兵？

　　就在我心神稍稍松懈，准备侧身让她过去时——

　　【警报！检测到微弱的、非本时代能量标记残留！方位：正前方目标个体衣物附着处！】

　　【玄】冰冷急促的声音猛地在我脑海炸响！

　　与此同时，我强化过的视力，捕捉到阿穗因为哭泣抬手擦脸时，破烂袖口内侧，一点极其微小、几乎看不见的、暗蓝色的粉末状痕迹，在晨光下反出一点点非自然的微光！

　　那不是泥土！不是血迹！是一种……“标记”！

　　我浑身汗毛倒竖！几乎没有任何思考，身体本能地向后猛退，同时环首刀“锵”地出鞘半寸，厉声喝道：“别动！你身上有什么？！”

　　阿穗的哭声戛然而止。她脸上的惊恐和委屈瞬间冻结，然后像潮水般退去，换上了一种截然不同的、混合着慌乱、狠厉和一丝绝望的复杂神情。

　　“我……”她嘴唇哆嗦，眼神乱飘。

　　“你袖口那蓝粉是什么？！”我刀尖指向她袖口，步步紧逼，“谁给你弄上的？是不是追你的人？！”

　　阿穗脸色惨白，猛地向后缩去，却一脚踩在湿滑的苔藓上，仰面摔倒。她手忙脚乱地想爬起来，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她来的方向。

　　顺着她的目光，我眼角余光瞥到，坡地下方更远处的树林边缘，似乎有极其不易察觉的、不同于风吹的晃动！不止一处！

　　中计了！她是饵！带着追踪标记的饵！把追兵引到我们藏身地的饵！

　　“老藤！阿草！抄家伙！准备撤！有埋伏！”我狂吼一声，声音因愤怒和紧迫而变形。

　　凹洞里瞬间响起兵刃出鞘和急促的移动声。

　　阿穗见彻底暴露，脸上最后一点伪装也剥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罐破摔的疯狂和怨恨。她坐在地上，尖声叫道：“不怪我！是他们逼我的！他们说只要找到你们，就给我吃的，给我活路！你们有宝贝！他们知道！他们就要那个板子！”

　　板子？！他们知道主铭文板？！

　　我心脏狂跳。不是溃兵！是冲着“秩序源”来的！是“影刃”的人？还是……其他也知晓“异常”存在的势力？！

　　“他们是谁？！”我喝问，同时快速判断撤离路线。凹洞上方是陡壁，只能从侧面坡地分散突围，但下面很可能已经被包围了。

　　阿穗却只是哭喊：“我不知道！他们蒙着脸，很凶，有奇怪的家伙……像鬼一样！远哥，救我，别丢下我……”

　　就在这时，下方树林里，传来了清晰的、不再掩饰的脚步声和金属摩擦声！人数不少，正在快速围拢上来！晨光中，甚至能看到几把制式统一的青铜剑反光！

　　不是散兵游勇！是有组织的武装！

　　“走！”我再无犹豫，转身就往凹洞侧面一处植被较密的陡坡冲去，那里是唯一可能还没被完全封住的方向。“老藤，跟上！阿草，抱紧丫妹，跟紧我！”

　　老藤骂了一句，忍痛抓起短刀和包袱（里面包着主铭文板的一部分软垫），踉跄着跟上。阿草脸色煞白，但咬紧牙关，用布带把丫妹捆在背上，抓起木棍就跟了出来。

　　“等等我！带带我！”阿穗在地上趴着哭喊。

　　我看都没看她一眼。背叛者，就要有被抛弃的觉悟。何况，带着她，那个该死的追踪标记会像黑夜里的灯塔！

　　我们刚冲上侧坡，下方就传来了呼喝声和急速逼近的脚步声！

　　“在那边！”

　　“围住！别让他们跑了！”

　　“东西在年长的那个身上！优先拿下！”

　　声音冰冷有序，透着训练有素的狠辣。

　　我心头一沉。目标明确，就是冲着老藤背着的“东西”来的！他们甚至知道大致特征！

　　“分开跑！”我对着老藤和阿草低吼，“老藤，往左，钻林子！阿草，跟我往右，上石坡！山下小河汇合！记住，保命第一！”

　　老藤独眼里凶光一闪，啐了口带血的唾沫，闷头就向左边的密林扎去，身影很快被灌木吞没。

　　我则一把拉住阿草，冲向右侧那片乱石嶙峋、坡度更陡的岩坡。这里难走，但追兵同样不便，而且视野相对开阔，不易被完全包围。

　　身后，追兵果然分成了两股，一股追向老藤的方向，另一股大约五六人，紧咬着我们不放。

　　箭矢破空声传来！哆哆几声，钉在我们身后的树干和岩石上！力道十足，准头也不差！

　　“低头！别走直线！”我推着阿草，在乱石间 zigzag 奔跑，利用每一块凸起的岩石作为掩体。

　　丫妹在阿草背上吓得大哭，哭声在清晨的山林里格外刺耳。

　　“进前面石缝！”我看到前方岩壁上有一道狭窄的裂缝，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立刻指向那里。

　　阿草拼命冲了过去，侧身挤进裂缝。我紧随其后，刚挤进去，就听到外面追兵的脚步声和呼喝声逼近。

　　“钻进去了！”

　　“窄缝！堵住出口！”

　　我和阿草挤在黑暗潮湿的裂缝深处，大口喘息。裂缝不长，但里面有个小小的拐角，勉强能藏身。外面，追兵似乎暂时被狭窄的入口挡住了，正在商量对策。

　　暂时安全，但也被堵死了。

　　黑暗中，阿草压抑的抽泣和丫妹的呜咽声格外清晰。她背上，主铭文板隔着兽皮传来稳定的温热，像一颗沉默的心脏。

　　我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岩石，听着外面追兵的动静，握紧了手中的环首刀。

　　晨光从裂缝入口斜斜照进一缕，照亮了浮尘，也照亮了我们绝境中苍白的脸。

　　背叛来得如此突然，如此冰冷。

　　而猎杀，才刚刚开始。

　　（第110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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