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城门暗眼,秦法初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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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土地面扬起干燥的尘土,混着牲口粪便和汗水的味道,在城门前的土路上弥漫。陈远站在土坡的阴影里,目光如刀,一遍遍刮过那两个葛衣男子。他们站在陶罐摊子后面,像是等着买主,但眼神从不在陶罐上停留。左边那个瘦高,右手虎口有厚茧,应是常年握兵器留下的;右边矮壮些,脖颈处隐约露出半截陈旧的刀疤——不是战场伤,是搏杀留下的,位置刁钻,差点割断喉咙。
“有问题。”老藤压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独眼眯成了缝,“看左边那人的腿,站桩的姿势。军中的斥候才那么站,脚跟虚点,随时能发力。”
陈远心里一沉。不是山匪流寇,是受过正规训练的。是“影刃”的人,还是秦邑本地的暗探?
“阿草,”陈远没回头,“带丫妹去路边那棵歪脖子树后面,假装喂水。把背筐放下,盖子掀开一半。”
阿草没问为什么,抱着丫妹,背着装食物的筐,慢慢挪到土路另一侧那棵半枯的槐树下。她蹲下身,解开丫妹的襁褓,又打开背筐,露出里面所剩不多的肉干和果脯,像是寻常赶路歇脚的妇人。
陈远的目光一直没离开城门。那两个葛衣男子注意到了阿草,扫了一眼,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大概是看面容是否与通缉画像相符——随即移开,重新盯向城门方向。
不是冲他们来的。至少不全是。
陈远松了口气,但心弦绷得更紧。这说明秦邑的排查很严,而且有明确的筛查目标。他们三个生面孔,还带着个孩子,进城必被盘问。
“老藤,”陈远低声道,“你身上的伤疤太显眼,脸上那几道也藏不住。一会儿分开走,你先绕到城西那片土坯房后面,等半个时辰再进城,就说是在西边山里采药摔的,来城里卖药材。记得,把短剑埋了。”
老藤嘴角抽了抽,似是不满,但没反驳,只是问:“你俩呢?”
“我和阿草从正门进,”陈远从怀里摸出几枚从路上溃兵身上搜刮来的、品相最差的贝币,又撕下一小条葛布,包了几粒粗盐,“就说兄妹,从东边逃难来的,男人死在路上了,来找在城里做苦力的亲戚。”
老藤独眼盯着他:“亲戚叫啥?住哪?”
“就说叫‘石’,住城东土巷。”陈远早在路上就打听过秦邑的大致布局,“土巷那片住的都是外来苦力,鱼龙混杂,容易蒙混。”
老藤点点头,不再言语,转身佝偻着背,沿着土坡阴影,朝城西那片低矮杂乱的土坯房摸去。他走得慢,脚步拖沓,像个真正的、被生活压垮的老药农。
陈远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身上破烂不堪、但勉强能看出原本形制的葛布深衣——这是路上从一个死去的行商身上剥下来的,虽残破,但比老藤他们那种粗麻蔽体要“体面”些。他又抓了把黄土,在脸上、脖颈处抹了抹,遮住过于干净的脸色和那道狰狞的肩伤疤痕。
做完这些,他才朝阿草走去。
丫妹已经重新被捆在阿草胸前,正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陈远走近。阿草站起身,脸上也抹了些土灰,头发凌乱,眼神疲惫,真像走了千里逃难路的妇人。
“远哥……”阿草声音有些紧。
“别怕,”陈远声音压得很低,却异常平稳,“记住,你叫‘草女’,我叫‘远’,是兄妹。男人叫‘大石’,三个月前死在路上了。咱们来投奔在城东土巷做苦力的表兄‘石’。他具体住哪间不知道,只说在巷子北头。”
阿草用力点头,嘴唇抿紧。
陈远又看向丫妹,小丫头怀里子板的温热感透过薄薄的襁褓传来,他伸手轻轻按了按,低声说:“丫妹乖,一会儿别哭,也别乱动。”
丫妹像是听懂了,眨了眨眼,小手抓住陈远的手指,咧开没牙的嘴笑了笑。
两人一前一后,踏上通往城门的土路。
越靠近城门,那股肃杀紧绷的气息越浓。守门的兵卒共四人,两个站在拒马旁检查货物,两个按剑立在门洞阴影里,眼神鹰隼般扫过每一个进城的人。城墙上还有两个弓手,懒洋洋地靠在垛口后,但手指一直搭在弓弦上。
那两个葛衣男子还在陶罐摊后,目光随着陈远和阿草移动。
陈远低着头,脚步虚浮,一手捂着腹部,作痛苦状。阿草紧跟在后,一手抱着丫妹,一手扶着陈远的胳膊,脸上写满担忧。
轮到他们。
“站住!”拒马旁的兵卒喝道,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皮甲上沾满油污,“打哪来?干什么的?”
陈远抬起头,脸上挤出卑微又痛苦的笑:“军爷……小民兄妹,从、从东边来,逃难的……”
“东边哪?”
“葛邑附近的小村子……”陈远声音虚弱,“遭了兵灾,房子烧了,男人也……死在路上了。”他说着,眼圈竟真的红了——不是装的,是想起这一路的血腥和死去的人,悲从中来。
兵卒打量着他,又看看阿草和她怀里的孩子:“进城干啥?”
“投亲……”陈远从怀里摸出那几枚劣质贝币和小布包的盐,双手递上,手指微微发抖,“表兄在城东土巷做苦力,叫‘石’……求军爷行个方便,孩子两天没吃顿热乎的了……”
兵卒接过贝币和盐,掂了掂,又瞥了一眼阿草怀里安静不哭的丫妹,脸上横肉动了动,似是嫌弃这点“孝敬”太少,但看他们确实落魄,又带着孩子,便挥挥手:“进去吧!记住,天黑前必须找到落脚处,城里宵禁,戌时后还在街上乱晃,一律按奸细论处,砍头!”
“谢军爷!谢军爷!”陈远连连躬身,拉着阿草快步走进门洞。
踏入门洞阴影的瞬间,陈远能感觉到身后那两道来自陶罐摊的视线,如芒在背。他没回头,依旧佝偻着背,咳嗽着,走出了门洞。
眼前豁然开朗,却又陡然压抑。
秦邑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简陋,却也更有条理。街道是夯实的黄土路,虽不平整,却明显被人定期清扫过,没有随处可见的垃圾和粪便。两旁是低矮的土坯房,门窗窄小,屋顶铺着茅草或树皮。街上行人不多,大多步履匆匆,脸上少有笑容,眼神警惕。
最显眼的是每隔百步左右,墙上就钉着一块粗糙的木牌,上面用烧黑的木炭写着字。陈远眯眼看去,靠近的一块写着:“弃灰于道者,黥面”——倒垃圾在路上,脸上刺字。
另一块稍远些:“私斗者,斩指”——私下斗殴,砍手指。
更远处,一块更大的木牌,字迹森然:“议政者,族”——议论政事,灭族。
空气里弥漫的不仅是尘土味,还有一种无形的、冰冷的铁锈味——那是“法”的味道,初生、粗糙、却已露出锋利獠牙的味道。
阿草显然也看到了那些木牌,抱着丫妹的手紧了紧,声音发颤:“远哥……这地方……”
“别多看,别多问。”陈远低声道,拉着她沿街边阴影快速行走,“先去土巷。”
城东土巷是一片更加拥挤杂乱的区域,土坯房歪歪扭扭挤在一起,巷道狭窄,污水横流,气味刺鼻。这里的人看起来更穷困,衣衫褴褛,面有菜色,但眼神里的麻木和警惕丝毫不减。
陈远按着打听来的信息,找到巷子北头一处相对宽敞的土墙根,那里有几个蹲着晒太阳的老汉。他走过去,又摸出最后两枚贝币,塞给一个看起来最和善的老者:“老丈,打听个人,叫‘石’,做苦力的,说是住这片……”
老者浑浊的眼睛瞥了眼贝币,迅速收进袖子里,低声道:“石?北头第三家,门口挂破草席的那个。不过……”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三天前被官差带走了,说是‘怠工’,罚去城西修渠了,得干满一个月。”
陈远心里一沉,脸上却露出失望和惶恐:“带、带走了?那……那他家里……”
“家里?”老者嗤笑一声,“光棍一条,哪来的家。屋子空着呢,你们要想暂时落脚……自己看着办吧。不过别声张,官差时不时来查。”
陈远道了谢,拉着阿草快步走向北头第三家。果然,低矮的土坯房门上挂着一片破烂草席,门没锁——或许根本没锁。
推门进去,一股霉味和灰尘扑面而来。屋里极小,只有一张土炕,一个破陶罐,墙角堆着些干草。地上有凌乱的脚印,应是官差来抓人时留下的。
阿草松了口气,连忙把丫妹放在炕上,又从背筐里取出水囊,喂丫妹喝水。
陈远则迅速掩上门,透过草席缝隙观察外面。巷子里静悄悄的,只有远处几声狗吠。
暂时安全了。
他靠在冰冷的土墙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怀里的时痕珏传来稳定的温热感,【玄】的提示适时响起:
【已进入目标区域:秦邑。侦测到低强度‘秩序强化场’——初步判定为本土严法推行与集权统治产生的精神能量聚合效应。】
【侦测到微弱‘异常波动’残留,方位:城中心区域及西北角军营方向。波动特征与‘影刃’关联度31%,与未知变数关联度58%。】
【新任务触发:潜伏观察。要求:一、融入本地底层,收集秦地律法推行实况及民间反馈。二、侦查‘异常波动’源头,确认其性质(是否与‘影刃’或‘规则扭曲’相关)。三、确保玉板安全,寻找合适地点建立临时隐蔽点。时限:三十日。贡献点奖励:基础5点,额外视情报价值追加。】
任务来了。陈远揉了揉眉心。三十天,要摸清这座城的底细,还要查清那些“异常波动”是什么。时间紧迫,风险巨大。
“远哥,”阿草小声唤他,递过来半块硬邦邦的粟米饼,“吃点东西吧。”
陈远接过饼,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粗糙的麸皮刮着喉咙。他看向阿草,忽然问:“阿草,你怕吗?”
阿草沉默了一下,低头看着熟睡的丫妹,轻声说:“怕。但……跟着远哥,比在林子里被追着杀踏实。”
陈远心里一酸。他何尝不想给他们真正的踏实?可这条路,注定踏血而行。
“我们会活下去的,”他说,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定,“不仅活下去,还要弄明白,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这世道到底要怎么变。”
阿草抬起头,看着他,眼中泛起微光,用力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不止一人,沉重而整齐,直奔这间土屋而来!
陈远瞳孔骤缩,一把将阿草拉到身后,手已按在腰间那柄用兽皮缠裹住刃口的短剑上。
脚步声在门外停住。
一个粗粝的声音响起:“开门!查照身贴!”
照身贴?秦国的身份凭证?他们哪有这东西!
陈远脑子飞速运转,是硬闯,还是……
门外声音不耐烦了:“再不开门,以奸细论处,格杀勿论!”
土屋里,空气凝固。阿草脸色惨白,紧紧抱住丫妹。陈远缓缓抽出了短剑,兽皮滑落,暗沉的刃口在从草席缝隙透进的微光里,闪过一丝寒意。
门板,被重重拍响。
(第122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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