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喉咙里的续命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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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熹微。当陈远拖着吴三,如同两条从血泊里捞出来的破麻袋,踉跄着撞开废弃陶窑虚掩的木门时,窑内正捏着土坯的阿草吓得几乎魂飞魄散。
“远、远哥?!”阿草手里的泥团“啪”地掉在地上,摔成一滩。她瞪大眼睛,看着陈远浑身是血、脸色惨白如纸,再看他身后地上拖着的、嘴里诡异透出微光的吴三,喉咙里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有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关门……闩死……”陈远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松开腰间的绳索,整个人靠着窑壁滑坐下去,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肋下伤口钻心地疼。
阿草猛地回过神,连滚爬过去,用尽全身力气将厚重的破木门推上,落下粗重的门闩。又手忙脚乱地将旁边堆着的几根烂木头抵在门后。做完这一切,她才扑回陈远身边,颤抖的手想去碰他肋下那一片暗红濡湿、还在渗血的伤口,又不敢真碰。
“远哥……你、你们……”她语无伦次,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我没事……死不了。”陈远咬着牙,指了指地上的吴三,“看他……看住他嘴里那东西……别让光灭……”
阿草这才惊恐地看向吴三。吴三仰面躺着,脸色灰败得吓人,嘴角残留着干涸的血沫和白沫,胸口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最诡异的是他的喉咙——透过皮肤,能清晰地看到一团温润的、乳白色的光晕,在他脖颈深处隐隐发亮,随着他微弱至极的呼吸,明暗不定地闪烁,像风中残烛。
那光,竟是从他嘴里塞着的那块玉板透出来的!
“这、这是……”阿草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景象,吓得往后缩了缩。
“是那玉板……在吊着他的命。”陈远喘着气,忍着眩晕解释,“不能取出来……取出来,他立刻就得死。”他也不知道这原理,只能凭直觉和时痕珏隐约的感应来判断——那玉板正以一种霸道而诡异的方式,强行维系着吴三体内最后一线生机。
“那、那怎么办?”阿草六神无主。
陈远没立刻回答。他闭上眼,意识沉入怀中紧贴的时痕珏。玉珏温润,传递来平稳的脉动,似乎在安抚他紧绷的神经,也似乎在与吴三喉咙里那发光玉板产生极其微弱的共鸣。
【检测到高浓度‘异常物’活性波动。】“玄”那冰冷的声音罕见地带上了一丝审慎的意味,【目标个体生命体征垂危,‘异常物’正以透支其生命潜能为代价,进行强制维持。此状态不可持久,且伴随未知风险。】
“怎么救他?”陈远在心中急问。
【方案一:移除‘异常物’,目标个体将在3-5次呼吸内死亡。】
【方案二:维持现状,‘异常物’将持续汲取生命潜能,预估剩余维持时间:1-3个时辰。之后目标个体将因潜能彻底枯竭而亡,死状类似油尽灯枯。】
【方案三:尝试以‘时痕珏’为媒介,导入微量纯净时空能量,平衡‘异常物’的掠夺性汲取,同时刺激目标个体自身生命力复苏。成功率:未知(取决于目标个体求生意志及身体基础)。风险:‘时痕珏’能量可能引动‘异常物’未知反应。】
三个方案,一个比一个渺茫。但陈远没有选择。
“用方案三。”他毫不犹豫。
【指令确认。请将‘时痕珏’贴近目标个体心脏部位,并保持接触。过程需持续引导,期间你自身伤势将无法得到能量修复,可能加剧。是否继续?】
“继续。”
陈远睁开眼,对阿草道:“扶我过去……到他身边。”
阿草连忙搀扶着他,挪到吴三身侧。陈远跪坐下来,肋下的伤口因动作再次崩裂,鲜血汩汩渗出,他却恍若未觉。他伸手扯开吴三胸前破烂的衣襟,露出瘦骨嶙峋、布满旧伤疤痕的胸膛。然后,他将一直紧握在手心的时痕珏,轻轻贴在了吴三心口的位置。
入手冰凉,吴三的皮肤几乎感觉不到温度。
陈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集中全部精神,将意念沉入时痕珏中。起初并无异样,但很快,他感觉到时痕珏微微震动起来,一股温和却坚韧的暖流,从玉珏中涌出,透过他的掌心,缓缓流入吴三冰凉的胸膛。
几乎在同一时间,吴三喉咙里的玉板光晕猛地一亮!像是受到了刺激,光晕变得不稳定起来,明灭闪烁的频率加快。吴三的身体也随之剧烈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嘴角涌出更多带血的泡沫。
“远哥!”阿草惊呼。
“按住他!别动!”陈远低吼,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他感觉到时痕珏的能量与玉板的力量在吴三体内形成了某种对抗和拉扯。玉板想要更贪婪地汲取,而时痕珏的能量则在试图疏导、平衡,并极其微弱地唤醒吴三自身沉寂的生机。
这是一种精细到极致、也危险到极致的操作。陈远必须全神贯注,用自己全部的精神去引导那股暖流,避开吴三体内因重伤而脆弱不堪的脉络,小心翼翼地滋润那些即将枯竭的生命源头。
时间一点点流逝。窑内死寂,只有三人粗重或微弱的呼吸声,以及吴三喉咙里玉板光晕明灭不定的微光。陈远的脸色越来越白,汗如雨下,身体因为失血和过度消耗而开始微微颤抖。他肋下的伤口早已麻木,但大脑却因专注而异常清醒,甚至能“看到”时痕珏那金色的暖流与玉板乳白色的光丝在吴三体内纠缠、渗透、博弈的景象。
阿草紧紧捂着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眼睛死死盯着吴三的脸。她看到,吴三灰败的脸色,似乎……有了一点点极其细微的变化?那层死气沉沉的灰暗,仿佛淡了一丝,虽然依旧惨白,却不再像死人。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一刻钟,也可能是一个时辰。吴三喉咙里的玉板光晕,终于渐渐稳定下来,不再疯狂闪烁,而是维持着一种平稳的、柔和的乳白色微光。而他胸口的起伏,虽然依旧微弱,却变得规律了一些。
就在这时,吴三一直紧闭的眼皮,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阿草差点叫出声。
陈远也感觉到了时痕珏传递回来的反馈——吴三体内那原本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被重新点燃了一丝火星,虽然微弱,但确实在顽强地燃烧。玉板的力量不再狂暴掠夺,而是被时痕珏的能量引导着,以一种相对温和的方式,继续维系着这缕生机。
成功了……至少暂时。
陈远长长地、极其缓慢地吐出一口浊气,小心翼翼地将时痕珏从吴三胸口移开。玉珏离开的瞬间,吴三喉咙里的玉板光晕微微一闪,随即恢复平稳。吴三的身体没有再抽搐,呼吸依旧微弱但持续。
“暂时……稳住了。”陈远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身体一晃,差点栽倒。
阿草急忙扶住他。“远哥!你怎么样?”
陈远摇摇头,想说什么,却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昏迷中,他感觉自己像是在无尽的黑暗中下坠。伤口处传来火烧火燎的痛楚,还有时痕珏持续不断的、温润的能量在缓缓修复着他的身体。耳边似乎响起“玄”冰冷的提示音:【引导能量救助濒危个体,消耗贡献点2。当前贡献点:0。启动紧急自体修复程序,预计需时……】
贡献点又清零了。但他顾不上心疼,意识在修复的暖流中沉沉浮浮,最后彻底陷入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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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远是被一阵压抑的啜泣声惊醒的。
他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陶窑角落铺着的干草堆上,身上盖着阿草那件打满补丁的旧外衣。肋下的伤口已经被重新仔细包扎过,虽然还疼,但那种撕裂般的剧痛减轻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愈合期的麻痒。
天光从窑顶的破洞和门缝里透进来,已是午后。
啜泣声来自阿草。她坐在吴三身边,一边用湿布小心翼翼擦拭着吴三脸上的血污,一边无声地掉眼泪。吴三依旧昏迷,但脸色比之前好看了些许,嘴唇也有了一丝极淡的血色。喉咙处的玉板微光稳定地亮着,像一盏长明的小灯。
听到动静,阿草猛地回头,看到陈远醒来,眼泪流得更凶了,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远哥……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陈远撑着坐起身,摇摇头:“好多了。他呢?”
“还是那样,没醒,但呼吸好像……稳一点了。”阿草抹了把眼泪,“老藤叔天亮前偷偷来过一趟,送了止血的草药和一点粟米粥,我没敢说你们伤成这样,只说是累着了。他看了看吴叔……也没多问,叹了口气就走了,说晚点再送吃的来。”
陈远点点头。老藤是明白人,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他挪到吴三身边,再次探查。时痕珏的感应告诉他,吴三体内那缕生机确实稳固了一些,但依旧脆弱如风中残烛。玉板的力量被暂时“安抚”了,但它就像寄生在吴三生命上的藤蔓,既在续命,也在缓慢汲取。这种平衡能维持多久,谁也不知道。
“远哥,这玉板……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会……”阿草看着吴三喉咙里那诡异的微光,声音发颤。
陈远沉默片刻。他想起胡家梁矿坑深处的蝙蝠,想起那条通往“幽瞳”秘密据点的矿道,想起吴三拼死也要带出来的这块玉板。“可能是……一件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他缓缓道,“吴三拼了命把它带出来,肯定有原因。等他醒了,或许能告诉我们。”
正说着,窑门外传来三长两短的轻微敲击声——是老藤约定的暗号。
阿草连忙起身,小心地挪开抵门的木头,打开一条缝。老藤侧身闪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个破旧的小瓦罐和一个小布包。
看到窑内情形,尤其是看到吴三喉咙透出的微光,老藤布满皱纹的脸明显抽搐了一下,眼中闪过惊骇,但很快被压了下去。他没多问,只是将瓦罐递给阿草:“粥,还温着。你们分着吃。”又把布包交给陈远,“干净的麻布,还有我找来的金疮药,比一般的草灰好点。”
“谢了,老藤叔。”陈远接过,真诚道谢。
老藤摆摆手,蹲在吴三身边仔细看了看,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和颈侧,眉头紧锁。“命是暂时吊住了……但这法子……”他摇了摇头,显然也看出了不对劲,“这东西,邪性。”
“我们得尽快弄清它的来历。”陈远低声道,“老藤叔,秦邑里,有没有懂古物,或者……信得过、嘴又严的医者?”
老藤沉吟良久:“懂古物的……南市有个摆摊的老瘸子,年轻时好像给贵族当过仆役,见识过一些东西,但人滑头,信不过。医者……东城‘济仁堂’的孙先生心善,常给穷人赊药,或许可以试试,但也不能全说。”
陈远记在心里。眼下吴三离不开人,他自己伤势也未愈,还不是行动的时候。
老藤又叮嘱了几句小心,便匆匆离开。他不能久留,免得引人怀疑。
阿草将粟米粥倒出两碗,非要陈远先喝。陈远推拒不过,喝了一半,将剩下的强行让阿草喝了。两人分食了这罐寡淡却温暖的粥,总算恢复了些力气。
午后时光在压抑的等待中缓慢流逝。陈远靠墙坐着,一边运转时痕珏微弱的修复能量滋养己身,一边警惕地听着窑外的动静。阿草则守在吴三身边,时不时用湿布润湿他干裂的嘴唇。
直到夕阳的余晖再次将窑内染成昏黄,吴三的喉咙里,忽然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呻吟。
陈远和阿草同时一震,扑到吴三身边。
只见吴三的眼皮颤动得越来越厉害,终于,在两人紧张的注视下,缓缓睁开了一条缝隙。眼神起初是涣散茫然的,但很快,聚焦在了陈远脸上。
他的嘴唇嚅动着,似乎想说话,但喉咙被玉板堵着,只能发出含糊的“嗬嗬”声。他眼中闪过一丝焦急,努力抬起颤抖的手,指向自己的嘴巴,又指向陈远,最后,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在空中划了一个扭曲的、类似飞鸟展翅的图案。
然后,他的手无力地垂落,眼睛再次闭上,呼吸重新变得微弱平稳,仿佛刚才的清醒耗尽了所有力气。
但那个图案,却深深印在了陈远的脑海里。
飞鸟展翅……这个图案,他见过!
在胡家梁矿坑深处,那些“幽瞳”杀手黑袍的袖口内侧,就用极细的银线,绣着类似的徽记!
吴三是在告诉他,这块玉板,和“幽瞳”有关!甚至可能,就是“幽瞳”不惜暴露据点、也要追杀他们夺回的关键之物!
陈远的心沉了下去。他看了一眼吴三喉咙里稳定发光的玉板,又摸了摸自己怀中的时痕珏。
麻烦,才刚刚开始。
窑外,秦邑的夜晚再次降临。而这座城的暗处,那些失去玉板的“幽瞳”们,恐怕已经张开了搜索的大网。
他们藏身的这处废弃陶窑,还能安全多久?
(第146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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