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复仇之刃

　　风裹着沙砾灌进隘口，呜咽声在岩壁间撞出回声，像无数冤魂贴着石面低泣。黑风隘的两侧崖壁是青黑色的，斧劈般的断面爬满龟裂的纹路，顶端垂落的枯藤在风里晃荡，像绞刑架上垂着的绳。天只有窄窄一线，铅灰色的云压得极低，连日光都渗不进来，隘口内的空气凝滞得像块浸了血的铁，混着泥土的腥气和挥之不去的铁锈味 —— 那是陈年血渍干透后，又被新血浸润的味道。

　　林烬站在隘口中央，军靴踩在板结的土地上，发出细碎的 “咯吱” 声。地面是暗褐色的，不是土的原色，是一层叠一层的血，被风刮、被日晒、被人踩，最终嵌进泥土的缝隙里，成了洗不掉的烙印。他蹲下身，指尖蹭过地面，沙砾里混着细小的弹片碎屑，硌得指腹发疼；凑近鼻尖，那股血腥气不是飘在空气里，是渗进了地底，一呼一吸间，都像在吞吐着不久前的惨烈。他的眼神一点点冷下去，连瞳孔都像结了冰，比崖壁的石头更硬。

　　身后十二名复仇小队成员，是从基地三十多名战斗人员里精挑的 —— 孙浩握着自动步枪，枪托抵着肩窝，指腹反复摩挲扳机护圈；赵明把战术眼镜推到额角，镜片的裂痕在昏暗里反光；剩下的人也都是 “曙光” 最初的班底，手上沾过丧尸的血，也一起扛过基地最艰难的日子，和王虎早成了过命的兄弟。此刻没人说话，像十二尊凝了霜的雕像，只有胸口起伏的幅度比平时大些，每双眼睛里都压着团火，烧得眼底发红，却没敢燎原。

　　视线扫过隘口，到处是战争的残骸。

　　黄铜弹壳散得满地都是，有的嵌在泥土里，有的滚到岩缝边，在仅有的一点天光下泛着冷硬的光 —— 能看清弹壳底部的刻痕，是 “帝国” 制式武器的印记。几辆越野车只剩焦黑的骨架，车门歪扭地挂在铰链上，车窗玻璃碎成了渣，车座的布料被烧得粘在金属上，风一吹，飘起几缕黑灰，像巨兽死后脱落的毛。崖壁上的弹孔密密麻麻，大的能塞进拳头，小的像指甲盖，有的孔里还嵌着弹头，露出半截铜色，像一张哭丧着脸的脸上，嵌着无数颗狰狞的牙。

　　“这里是他们的阻击点。” 孙浩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他走到一处崖壁下，指尖抚过石面上一道浅痕 —— 那是布料长期摩擦留下的印子，边缘还沾着点灰绿色的线，是 “曙光” 基地作战服特有的颜色。旁边的地面上，几块绷带碎条蜷在沙砾里，上面的黑血已经干透，却还能看清绷带边缘缝着的 “张” 字 —— 是小张的急救包。“虎子他们应该在这里守过，想依托崖壁反击。”

　　赵明蹲在地上，手指顺着一道拖拽痕迹划过去，那痕迹在地上拉出浅沟，沟里的土是新翻的，混着点暗红。“战斗至少持续了两个小时。” 他指着不远处几滩血渍，最大的一滩有脸盆大，边缘已经发黑，中间却还透着点深褐，“这几处血渍没被清理干净，凝固时间比其他地方晚 —— 应该是最后倒下的人留下的。”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看弹壳分布，他们被围成了圈，只能做环形防御…… 弹药应该很快就打光了。”

　　这话像一把钝刀，在每个人心上割了一下。那个脸上还带着点稚气的年轻队员，叫陈默，上个月才满十八岁，是王虎亲手教他打枪的。他走到那滩大血渍前，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去 —— 出发前那晚，王虎把最后一块巧克力塞给他，巧克力纸是金色的，在昏暗的营房里闪了下光。“小子，” 王虎揉着他的头，手上的茧子蹭得他发疼，“跟着林队好好学，等回来，我教你用手雷。”

　　可现在，教他用手雷的人，连尸体都没留下。

　　陈默猛地一拳砸在崖壁上，指节瞬间破了，血珠滴在地上，和那滩旧血混在一起，红得刺眼。他没喊疼，只是喉咙里发出 “嗬嗬” 的声，像受伤的狼在低吼，眼泪却顺着脸颊往下掉，砸在沙砾里，瞬间就没了影。

　　林烬的目光扫过这一切，没说话。

　　他看到地上的脚印 —— 有 “帝国” 士兵的军靴印，鞋底的纹路整齐，是统一制式；也有 “曙光” 队员的鞋印，有的印子很深，是奔跑时踩的，有的印子歪扭，是中枪后踉跄着留下的。不远处还有车辙印，两道平行的痕，边缘很清晰，是军用卡车的轮胎，顺着隘口深处延伸，消失在乱石堆后面。

　　“帝国的人清理过战场。” 林烬终于开口，声音像冰凌在石面上撞碎，压过了风的呜咽，“他们带走了自己人的尸体和伤员，动作很慌，没清理干净。” 他走到那辆焦黑的越野车旁，手指抠住车门上一道砍痕 —— 那痕有半尺长，边缘齐得像用尺子量过，深入金属半寸，不是普通刀斧能砍出来的。“至少有两个觉醒者，能力是强化体能或武器，不然砍不出这种痕迹。”

　　现场的碎片慢慢拼出一幅画：王虎小队带着物资回来，刚进黑风隘就遭遇伏击；“帝国” 的人早布好了圈，有重火力，还有觉醒者；小队依托崖壁反击，打光了弹药，拼到最后一个人，还是没撑住；“帝国” 的人怕留下痕迹，草草收拾了战场，开车撤了。

　　每一道弹孔，每一块血渍，每一个脚印，都在说这场仗有多惨烈，“帝国” 有多残忍。复仇的火在每个人胸口烧得更旺，却不是乱蹿的火苗，是压成了块的炭火，沉在心底，烧得人五脏六腑都疼，却也烧出了决绝 —— 不是要拼命，是要把这笔血债，连本带利讨回来。

　　孙浩攥着枪的手，指节白得像纸，他望着林烬的背影，那背影在窄窄的天光下，显得格外挺拔，也格外孤。他知道林烬和王虎的交情 —— 当年两人在废墟里遇袭，王虎替林烬挡过丧尸，林烬背着受伤的王虎走了三天三夜，才找到安全区。现在王虎没了，林烬心里的疼，比谁都深。

　　但林烬没垮。他只是站在那里，把所有的疼、所有的怒、所有的悔，都揉成了眼底的寒芒。他来这里，不只是为了复仇，是为了给死去的兄弟一个交代，是为了告诉 “帝国”——“曙光” 的人，不是好欺负的。

　　“检查装备，补水，五分钟。” 林烬的命令很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打破了隘口的死寂。“赵明，带李锐、陈默，顺着车辙印侦查，注意隐蔽，别暴露。”

　　“是！” 赵明立刻起身，李锐和陈默也跟上，三人把武器背在身后，猫着腰，像三道影子，悄无声息地钻进隘口深处的乱石堆里，没一会儿就没了影。

　　剩下的人开始检查装备：孙浩把弹匣卸下来，数了数子弹，又装回去，动作快而稳；有人把水壶拧开，小口喝了点水，再拧紧，壶盖 “咔嗒” 一声，在寂静里格外响；还有人把刀拔出来，在石头上蹭了蹭，刀刃闪过一道冷光。空气像被拉满的弓，每根弦都绷得紧紧的，只等一声令下，就会射出致命的箭。

　　时间走得很慢，每一秒都像被拉长了。风还在吹，卷起地上的弹壳，滚了几圈，撞在崖壁上，发出 “叮” 的一声，像有人在敲丧钟。林烬闭上眼，王虎的笑脸在脑子里晃 —— 第一次见面时，王虎扛着根钢管，把丧尸的头砸得稀烂；基地缺粮时，王虎带着人去废墟找罐头，回来时腿上被划了道大口子，却笑着扔给他一罐橘子罐头；上次开会，王虎还说，等物资够了，要在基地里种点花，给孩子们看。

　　这些事像针，扎得他眼睛疼。他的兄弟，不该死在这种地方，连个墓碑都没有。

　　血债，必须血偿。

　　突然，隘口深处传来一声 “布谷”—— 很轻，像真的鸟叫，却比鸟叫更有节奏，是赵明他们约定的安全信号。

　　所有人瞬间绷紧了身体，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那个方向。孙浩把枪举了起来，手指扣在扳机护圈上，呼吸都放轻了。

　　没一会儿，三道影子从乱石堆里钻出来，是赵明他们。赵明走得很快，脚步却很轻，脸上带着点兴奋，又藏着点凝重，走到林烬面前，压低声音，只有几人能听见：“林队，找到他们的前哨站了！在前面山谷里，依托一个旧隧道口建的，外面盖了伪装网，还堆了枯木，不靠近根本看不出来。”

　　他顿了顿，手指指向隘口深处，声音更沉：“能看到两个巡逻哨，穿黑色制服，肩上有银色徽章，手里拿的是自动步枪。隧道口旁边有根天线，很高，应该是用来通讯的…… 距离这里，差不多三公里。”

　　十二道目光瞬间聚在林烬身上，那里面有愤怒，有期待，有决绝，像十二把蓄势待发的刀。空气里的杀意终于绷不住了，像烧红的铁，烫得人皮肤发紧。

　　林烬缓缓抬起头，望向隘口深处，那里的天更暗，像一张等着吞人的嘴。他的眼底最后一点温度也消失了，只剩下纯粹的冷，像刀锋刚从冰里拔出来，泛着寒芒。

　　他的嘴唇动了动，只吐出一个字，声音不高，却带着能碾碎一切的决绝：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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