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真怂假怂

　　“铁指魏爷。”

　　唐不二躺在太师椅上，用小拇指掏着耳朵，嘴里反复咀嚼着这个从方简嘴里吐出来的名字。

　　城西的地头蛇，一流高手，一手铁指功据说能洞穿三寸厚的石板。平日里跟城东这片穷哈哈的区域井水不犯河水。

　　他怎么会突然对自己的破客栈感兴趣？还扯出个前朝宝藏的由头。

　　唐不二心里的小算盘打得飞快。

　　宝藏？有个屁的宝藏。这客栈的地基是他当年亲手夯实的，别说宝藏，连只肥点的蚯蚓都没有。

　　这事儿透着一股子邪门。

　　“老板，昨天珍馐楼的桌椅板凳，还有那根柱子，我算了一下，林林总总能讹……能索赔个三十七两八钱银子。”张子墨扶着算盘，一脸认真地汇报。

　　阿七正龇牙咧嘴地往胳膊上的淤青抹着药酒，闻言立刻来了精神。

　　“才三十七两？子墨你太老实了！我挨了那么多下，精神损失费、误工费、营养费，怎么也得再加个十两！”

　　老周在后厨，磨刀石与菜刀摩擦的“唰唰”声，比往日里更急促，也更沉重。

　　客栈的门帘被一只手掀开，外面的阳光被几个高大的人影挡住，一股阴冷的风灌了进来。

　　为首的是个中年男人，面色阴沉，穿着一身锦缎，却掩不住那股子江湖草莽的凶悍气。他最惹眼的，是那双右手，五根手指比常人长出一截，指节粗大，泛着一种不正常的金属光泽。

　　他身后跟着四个精悍的汉子，个个太阳穴高高鼓起，腰间挎着刀，手按在刀柄上，一看就是刀口舔血的角色。

　　来人正是铁指魏爷。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径直走到一张八仙桌前，四个手下散开，隐隐封住了客栈所有的出口。

　　“你就是这儿的老板？”魏爷的视线落在唐不二身上，像是在打量一头待宰的肥猪。

　　唐不二慢悠悠地从太师椅上坐起来，脸上堆起职业化的笑容。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小店简陋，但酒菜管够。”

　　魏爷没有理会他的招呼，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银票，拍在桌上。

　　“一百两。这间客栈，连地带房子，我买了。”

　　一百两？

　　阿七的药酒瓶子“啪”地掉在地上。

　　老周的磨刀声戛然而止。

　　张子墨的算盘珠子都好像被冻住了。

　　云锦城城东，再破的院子也不止这个价。这根本不是买，是明抢。

　　唐不二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市侩的模样。他没去看魏爷，而是心疼地看了一眼桌上的银票，又看了一眼魏爷那双金属质感的手。

　　‘一百两就想买我的养老院？这手看着挺值钱，卸下来当废铁卖，估计都不止一百两。’

　　“魏爷，您真会开玩笑。”唐不二搓着手，一副为难的样子，“我这可是祖产，风水宝地，门前的老槐树那都是前朝传下来的，有灵性！您这个价……”

　　“你在教我做事？”魏爷打断了他。

　　阿七血气上涌，一步跨了出来。

　　“你这跟抢劫有什么区别！”

　　老周也从厨房门口探出身，手里提着他那把擦得雪亮的剔骨刀，沉默地站在那里，形成一种无言的压迫。

　　魏爷身后的一个手下往前踏了一步，手已经握住了刀柄。

　　“放肆！怎么跟我们魏爷说话的！”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张子墨紧张得手心冒汗，脑子里飞快地计算着。

　　对方，一流高手一名，准二流高手四名。我方，老周二流，阿七……算他三流顶峰，自己……不入流的嘴炮。老板……一个贪财怕死的胖子。

　　这怎么算都是个死局。

　　“哎哎哎！”唐不二连忙从柜台后绕出来，一把将梗着脖子的阿七按了回去，又冲老周使劲摆手。

　　他转身对着魏爷，脸上的笑容更谄媚了。

　　“魏爷，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嘛！年轻人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

　　他拿起算盘，噼里啪啦一顿猛打，嘴里念念有词。

　　“魏爷您看，我这客栈，地契是开国时传下来的，这叫历史价值。房子是上好的楠木，冬暖夏凉，这叫使用价值。后院那口井，水质甘甜，喝了都说好，这叫附加价值。还有我唐不二，金牌老板，能给客栈带来无形资产，这叫品牌价值……”

　　魏爷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唐不二浑然不觉，算盘一推，报出一个数。

　　“零零总总算下来，您给个三千两，我立马卷铺盖滚蛋，绝不耽误您发财！”

　　“三千两？”魏爷气笑了。

　　他身后的手下也都露出了看傻子一样的表情。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魏爷缓缓抬起右手食指，那根手指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他对着面前厚实的八仙桌面，轻轻一划。

　　没有声音。

　　一道深达寸许的划痕，平滑如镜，出现在桌面上，被切开的木纤维还冒着一丝焦糊的气味。

　　整个客栈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阿七倒抽凉气的声音。

　　张子墨的脸色一片煞白。

　　老周握着刀的手，青筋暴起。

　　魏爷收回手指，轻轻吹了吹指尖上不存在的木屑。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给你三天时间。”

　　“要么，拿着这一百两银子滚出云锦城。”

　　“要么，三天后，我亲手把这里，连人带房子，一起推平。”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死亡的威胁如同乌云压顶，笼罩在客栈每一个人的心头。

　　阿七的拳头捏得嘎巴作响，他宁可站着死，也不想这么窝囊地被赶走。

　　老周身上的杀气已经难以抑制。

　　就在魏爷的一个手下拉开门帘的瞬间，唐不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等等！”

　　魏爷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所有人都以为唐不二要硬气一把。

　　结果，唐不二一个箭步冲上去，满脸堆笑地拉住了魏爷的袖子，那姿态，活像个即将破产的掌柜在挽留最后的客人。

　　“哎呀，魏爷，魏爷息怒！您看您，发这么大火干嘛！”

　　他指着桌上的划痕，一脸肉痛。

　　“生意嘛，都是谈出来的！价钱不合适，咱们可以再商量嘛！您看，一百两确实是少了点……要不，再加五十两？”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阿七和老周都看傻了。

　　连魏爷的手下都愣住了。

　　魏爷缓缓回头，看着唐不二那张写满了“贪生怕死”和“见钱眼开”的脸，眼中的杀意褪去，换上了一抹浓浓的鄙夷。

　　他原以为这是个有骨气的，没想到只是个要钱不要命的蠢货。

　　“哼。”魏爷甩开唐不二的手，“就给你三天，好好想想。”

　　他带着人，扬长而去，仿佛踩死了一只碍眼的蚂蚁。

　　客栈里，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阿七才憋出一句。

　　“老板……你……你真要卖店啊？”他的声音里带着失望和不甘，“那可是一流高手！我们……”

　　老周也走了过来，面色凝重地看着唐不二，虽然没说话，但意思很明显。

　　张子墨叹了口气，开始盘算一百五十两够不够他们四个人跑路。

　　唐不二却像是没事人一样，施施然走回他的太师椅，一屁股坐下，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刚才那副谄媚的样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卖？”

　　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眯着眼睛晒着从门口照进来的阳光。

　　“我这店是金子做的，他买得起吗？”

　　他对着厨房的方向喊了一嗓子。

　　“老周，别跟奔丧似的愁眉苦脸了，今晚加菜！整几个硬菜！”

　　“就当是……给瘟神办的饯行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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