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7章 掌柜铁石心肠

　　唐不二的宏伟蓝图一公布，阿七和张子墨当场就蔫了。

　　两人脑子里那金碧辉煌、奴仆成群的未来府邸，瞬间塌缩成了一扇门，一把椅子，和一个油烟更大的厨房。

　　“掌柜的，就……就这些？”阿七的脸垮得像个苦瓜，声音里满是破碎的梦想，“那可是五千两黄金啊！咱们就换个门？”

　　张子墨的算盘珠子都拨不动了，他扶着额头，痛心疾首：“掌柜的，此乃暴殄天物！子曰，‘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用之有度’！以五千两之资，行此等小利，实非智者所为！”

　　“去去去。”唐不二不耐烦地挥挥手，像赶两只苍蝇，“老子自己的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你们懂个屁，这叫生活品质。老子辛辛苦苦退……咳，开了这么多年客栈，享受享受怎么了？”

　　他站起身，背着手，挺着个小肚腩，用一种视察领地的姿态在大堂里踱步。“铁桦木的门，结实，防盗！省得哪个不长眼的再把门给踹了！紫檀木的摇椅，冬暖夏凉，养生！躺着舒服了，我这脑子才能更灵光，才能赚更多的钱！至于厨房，那是咱们的根本！老周心情好了，菜做得好吃了，客人多了，钱不就来了？”

　　他一通歪理邪说，把阿七和张子墨说得一愣一愣的。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可怎么听着，还是那么别扭呢？

　　唐不二不管他们别扭不别扭，他是个行动派。第二天一早，就揣着两块金锭出了门。

　　不到半天，有间客栈门口就炸了锅。

　　全云锦城最好的木匠铺“鲁班堂”的老师傅，带着七八个徒弟，扛着几根散发着异香的紫黑色木头来了。

　　全城最贵的石料厂“泰山石”的掌柜，亲自赶着马车，拉来了一整块又厚又重的青石板，说是要做门槛。

　　还有几个看起来就不好惹的铁匠，叮叮当当地抬着个大熔炉，要在客栈门口现场铸造门环和门栓。

　　一时间，有间客栈这个东城的小角落，比城中心的庙会还热闹。锯木头的声音，打铁的声音，师傅的吆喝声，伙计的应和声，混成一片。周围的邻居和路过的百姓，全都围在外面，伸着脖子看这百年难遇的奇景。

　　“乖乖，这是要把客栈拆了重建吗？”

　　“那木头！我闻着味儿就头晕！听说是南海来的紫檀，一两就值十两金！”

　　“唐掌柜这是发了什么横财了？前几天不是才讹了七绝门吗？这么快就花了？”

　　唐不二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他搬了张小马扎，坐在客栈门口，嘴里叼着根草棍，翘着二郎腿，眯着眼监工。

　　一会儿嫌木匠的刨子不够快，一会儿又嫌铁匠的火候太小。

　　“哎哎哎，老王头，你那墨线弹歪了半寸！我这摇椅是要传家的，歪了不吉利！”

　　“小李子，你那锤子没吃饭吗？用点劲！给我把这门栓砸得比城门还结实！”

　　他颐指气使，吹毛求疵，活脱脱一个刚发了横财、急着显摆的土财主。

　　忙活了整整三天，客栈终于变了样。

　　那扇摇摇欲坠的破木门，换成了一扇厚重敦实、泛着暗光的铁桦木大门，配上狰狞的兽首铜环，光是看着就让人望而生畏。门口那块被踩得坑坑洼洼的石板，也换成了平整光滑的整块大青石。

　　大堂里，那张唐不二专属的破椅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宽大舒适、线条流畅的紫檀木摇椅。上面铺着一整张火狐皮，红得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唐不二心满意足地躺了上去，轻轻一晃，“嘎吱”一声都没有，只有平稳的摇曳。他舒坦地长叹一口气，从怀里摸出个金元宝，在手里抛着玩，感觉人生已经到达了巅峰。

　　阿七和张子墨看着焕然一新的客栈，再看看躺在摇椅上跟个弥勒佛似的唐不二，心里五味杂陈。虽然没住上大宅子，但不得不承认，这客栈看起来，是顺眼多了。

　　生意照旧火爆。老周的厨房扩建后，又请了两个帮厨，出菜速度快了不少。食客们坐在大堂里，看着那崭新的大门和气派的摇椅，总觉得这饭菜都更香了几分。

　　日子就这么晃晃悠悠地过了五六天。

　　这天下午，店里客人不多。阿七从外面采买回来，一进门，脸上的兴奋劲儿就怎么也藏不住。

　　“掌柜的，掌柜的！出事了！出大事了！”

　　唐不二正躺在摇椅上假寐，被他一嗓子吵醒，不悦地睁开眼：“又号丧？这个月工钱不想要了？”

　　“不是啊！”阿七跑到他跟前，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城西，李屠户家的小儿子，昨天下午在家门口玩，一转眼人就不见了！”

　　唐不二眼皮都没撩一下，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丢了就去找呗，跟我说干什么？我又不是官府的捕快。”

　　“可不止他一家！”阿七急了，“我刚才回来的时候，路过衙门口，看见好几拨人去报案，都是丢了小孩的！有男有女，都是七八岁的年纪，而且全是这两天丢的！”

　　张子墨正在柜台后算账，听到这话，也停下了手里的算盘。“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有此事？官府何为？”

　　“官府贴了告示，说是在查，可到现在一点线索都没有！”阿七说，“现在城里都传疯了，有的说是拐子进城了，有的说……说是有妖怪专吃小孩心肝！”

　　他说到“妖怪”两个字，自己都打了个哆嗦。

　　唐不二“嗤”笑一声：“妖怪？你话本子看多了吧？肯定是人贩子。这年头，总有想钱想疯了的。”他晃了晃手里的金元宝，“小孩儿嘛，跑丢了也正常。过两天自己就回来了。”

　　他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阿七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可见唐不二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只能把话又咽了回去。

　　接下来的两天，云锦城的气氛明显变得紧张起来。

　　街上的行人少了，尤其是傍晚之后，家家户户都大门紧闭。原本在街头巷尾追逐打闹的孩子们，一个也看不见了。来客栈吃饭的客人，也总是行色匆匆，聊天的内容，都绕不开城里丢孩子的怪事。

　　“听说了吗？昨天又有两家的小孩不见了！一个是城南王记米铺的，一个是城北刘秀才家的千金！”

　　“官府都快把云锦城翻过来了，连根毛都没找着！那些孩子，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我听说啊，衙门里一个老仵作偷偷说，这不是一般的人贩子。现场一点打斗的痕迹都没有，那些孩子……就像是自己心甘情愿跟着走的。”

　　“嘶……邪门，太邪门了！”

　　客人们的议论，一字不落地飘进唐不二的耳朵里。他依旧躺在自己的摇椅上，闭着眼睛，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扶手，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天傍晚，客栈准备打烊了。

　　老周在厨房收拾，张子墨在核对一天的账目，阿七正准备去上门板。

　　就在这时，一个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妇人，踉踉跄跄地冲到了客栈门口，看到那扇崭新的铁桦木大门，她“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砰！砰！砰！”

　　她用头，一下一下地，重重地磕在那块冰冷坚硬的青石板上。

　　“求求您……求求掌柜的发发慈悲……”妇人的声音嘶哑，带着血丝，“我听说……您是有大本事的人……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吧！”

　　阿七吓了一跳，赶紧上前去扶：“大娘，您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妇人却死死抱着门槛，不肯起来，只是一个劲儿地磕头，额头很快就渗出了血，印在青石板上，分外刺眼。

　　“我的虎子……我的虎子不见了……他是我的命啊……求求您了……”

　　哭声凄厉，像一把钝刀，在大堂里来回地割。

　　老周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手里的菜刀还滴着水，他看着那妇人，眉头紧紧地锁着。张子墨也绕出柜台，脸上满是不忍。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那张紫檀木摇椅。

　　唐不二终于停止了摇晃。

　　他坐直了身子，看着门口那个泣不成声的妇人，脸上的懒散和市侩慢慢收敛了起来。

　　他没有不耐烦，也没有嫌弃，只是平静地看着。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悠悠地开了口，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

　　“大娘，你找错地方了。”

　　“我这里，是有间客栈，不是衙门，也不是善堂。”

　　“我就是个开店做生意的，小本经营，不问江湖事，更不管闲事。”

　　他顿了顿，拿起手边的一个金元宝，掂了掂，脸上又挂上了那副招牌式的、爱财如命的笑容。

　　“找孩子这种事，又费力，又没钱赚。亏本的买卖，我唐不二，可从来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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